重伤
可这世道啊,终归和那些圣贤书上写得不一样。
况且。
一个将死之人罢了,他的话有什么好执念的?
可下一刻,裴晏礼的话让温季瞬间变了脸色。
“前辈是否认为,只要今夜杀了晚生,贾氏一案的真相就会与晚生一起永远埋没在这条小巷子里?”
温季微微一愣,匿在袖中的手暗自攥紧。
昏暗之中,他看到面前青年缓缓抬起脸,粲然如星般的眼平静注视着他,一字一顿:“贾氏一案的卷宗和证人的口供,晚生早已让人送进宫去了。便是前辈今日要了晚生的命,这案子也是要大白于天下的。”
这话一出,温季瞬间不淡定了。
他大步上前质问:“你送去哪了?!”
裴晏礼没回答,他开口已经很困难了,身体也有些支撑不住,背脊靠着墙壁缓缓滑落,像一尊陨落凡间的神佛,即便身上沾染了污泥与鲜血,却依旧不改初心。
温季瞬间急火攻心,抢过刺客手里的刀就要架在裴晏礼脖子上。
然而逼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巷子外头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车轮声和喊叫声,温季蓦然回头,就看到巷口处熟悉的小小身影从马车上跳下来,边喊边急匆匆往里面赶。
“裴晏礼!”
赵曦迎着急的声音划破了巷子的寂静,犹如死寂的黑夜中炸开了焰火。
温季顿时便扔了长剑,咬牙,“走!”
温季前脚刚走,赵曦迎便跑到了裴晏礼面前半蹲下来,视线看向影子消失的方向,死死咬着牙不敢出声。
“公子!你流血了!”
车夫看到裴晏礼腰身的一大片神色,骇得脸色都变了,提着灯笼的手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赵曦迎这才回过神来,一看到裴晏礼身上的伤,绷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低着头,赶紧同车夫一起把裴晏礼扶上马车,去往最近的医馆。
浓烈的血腥气盖住了车厢原本的茶香,赵曦迎把地方让出来给受了伤的裴晏礼,自个儿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里,偷偷地抹着眼泪。
“殿下……”
裴晏礼失血过多,本来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可听到赵曦迎的啜泣声,还是忍不住强撑着睁开眼睛。
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单薄得像个纸片,风一刮就碎了。
赵曦迎看着他,眼泪流得越发汹涌,但又不敢靠近,只不停地同裴晏礼说:“对不起。”
裴晏礼半倚着车壁,许久才反应过来,不解问:“殿下为何要说对不起?”
“我知道有人想杀你……”
赵曦迎哽咽到语无伦次,“我如果早点反应过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话,你就不会这样了。”
“你看你,流了这样多的血。”
“都是我不好。”
赵曦迎越想越害怕,她看到裴晏礼的反应比平常迟钝了不知多少,甚至她说完一句话,他要半天才能明白过来。
“裴晏礼。”
赵曦迎凑到他身旁蹲下,眼神慌乱地扫过他身上的伤,“你、你不会就这样死掉吧?”
“不会。”
同样是等了好久,赵曦迎才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回答。
她离裴晏礼好近,近到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呼吸,可是他的呼吸微弱到几乎快要没了。
“裴晏礼,你不可以死。”
“你醒醒,不要睡觉,马上就到医馆了。”
“裴晏礼……”
赵曦迎颤抖着握住裴晏礼沾满鲜血的手,边哭边说:“你跟我说说话。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手被一片温热包裹后,裴晏礼指尖轻颤,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可那只手的主人却握得更紧,丝毫不嫌弃他手上沾满了血渍,甚至想要努力地温暖他慢慢冰凉的掌心。
裴晏礼感觉到身体的温度在缓慢地流失。
他好像整个人被沉入了一片冰湖之中,浑身上下都泛着冷意,唯独掌心的那一点暖,如同星星之火般,艰难地支撑着他仅存的意识。
裴晏礼听到赵曦迎的声音。
像一束光亮冲破冰冷黑暗的湖面。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昏暗的烛光下,他只能隐约看清那人的轮廓。
意识模糊间,裴晏礼张开嘴唇,努力发出声音——
“别怕。”
“别怕,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