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石
整个五月,上东市局都陷在一种压抑低迷又人心惶惶的状态里。
同在屋檐下朝夕共处的同事被杀害、被荼毒——后来那名送去下了剧毒氰/化/钾的温水的无名小干警,最终也被发现陈尸垃圾桶。
死伤不知凡几,还是在他们警局内、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毙,不能不叫人心惊肉跳。
葬礼又举行了一次,市局活生生成了汇聚阴灵幽怨、生者悲戚的恐怖角,成天哀哭不断,其中当属卫老太太最叫人心碎。
卫君澜的尸体被发现时,距死亡业已四五天了,皮肉不可避免地腐烂,到一定程度,再好的入殓师也无法恢复其往昔周正模样。
化妆的颜料只会让死人看上去更加阴诡可骇。
停尸间内,白布被颤抖着掀开,只一眼,卫老太太便死死捂紧了自己的嘴,拥挤在喉管里的崩溃哭声仿佛某种动物濒死的凄鸣。
贺峥及时搀扶住她,年过半百的妇人揪住他衣服,揪成紧紧一团,佝偻的背脊如同一张断了弦的弓,一寸寸蜷缩,一声声恸哭。
摧残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贺峥眸底猩红。
卫母五十有二,芳华之年丧夫,知非之年丧女,父女同出一辙,身为警察而送命于歹人之手。她本以为,丧夫已然是毕生最摧心剖肝的浩劫,却不曾想,唯一的女儿也步了后尘。
她一直都很害怕,因为自己这女儿就跟她父亲一个样,复刻的翻版,害怕她也落得跟她父亲一般无二的结局。终日提心吊胆的恓惶在这一刻成真,迎来了噩梦——
世间再无什么丈夫、女儿了,徒留她茕茕孑立,半生凄苦。
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卫母最终被送进了医院——伤心过度精神孱弱导致昏迷,贺峥在旁侧寸步不离地作陪,照护。
发生了很多事,鉴于胆敢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下毒行凶,市局便内部自查,由老朱同志本尊指挥着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清朗行动,弄得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当然了,除却内务部。
一直以来内务部都是最讨人嫌的部门,不受待见是家常便饭,这突然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成了侦查各部门组不敢招惹、只得奴颜婢膝的命运之神,内务部可谓春风满面,用耀武扬威来形容都不为过。
内务部自是没落下曾经数次让他们吃瘪的贺队,和上次的疑似暴力执法和故意伤害罪不同,这次的过失一目了然相当明显——他身为队长,底下人全死光了,只剩他这么个光杆司令,不革职查办好像说不过去。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错不在他,他也摆脱不了干系。毕竟队长这个头衔往往就意味着擦屁股专业户,他的责任范围更广,必须得担得起更多的义务或是负面打击。
哪怕可亲可爱的老朱同志有意偏袒,也绝无可能在这种局面下做出损害自己威严和公正的不利之举。
遂,内务部在老朱的首肯下举行了一次听证会,目的就是探讨该拿贺队怎么办,是降职呢,还是彻底削了,让他滚蛋。
听证会近似于法院庭审,允许他传唤证人之类的为自己辩护,但贺峥就像将死之人毫无斗志,任凭风吹雨打绝无二话,弄得原本壮志凌云、都准备好跟他撕逼三百回合的内务部都有些意外的黯然。
秦尤知晓这事儿,有心帮忙也不便,一来本就是他们内务的听证会,二来…她察觉到贺峥貌似不想她插手。
贺峥的郁郁寡欢她看在眼里,却一如既往地不知该如何安慰。
有人说,男人安慰人的方式是诉说,女人则相反,是倾听。她时时刻刻做好了倾听的准备,然而贺峥始终没开口。
又一次夜里,她梦半苏醒,床边空荡,贺峥了无踪迹,残留的余温接近冷凉。
撩眸四顾,他孤零零地站在阳台上抽烟,烟雾一阵一阵,彷如浓稠的叹息。
秦尤合衣下床,赤脚踩过光洁的地面,夜凉如水。
余光瞥到她,他着手捻灭了烟蒂,哑声说:“对不起,说好了陪你戒烟的。”
秦尤眸光在盛满了烟头的烟灰缸上一扫而过,轻道:“没关系。”
阳台上放着两把椅子,俩人一左一右坐下,静默望着浩淼无边的夜空。
南区夜景不算美,暗沉沉的,带着些许灰蓝,不如遥望上东的火树银花来得风情。
死寂许久,秦尤决定不再倾听,而是主动出击的诉说,她问:“知道我为什么会当律师吗?”
贺峥倒也配合,不过嗓音很淡:“为什么?”
“…庞氏骗局曝光后,生活一夕之间天翻地覆,我那些同学,朋友…你也知道,纨绔子弟生来就娇纵跋扈,容易盲从,跟他们那些见风使舵狗仗人势的父母一样。所以很不幸的,本人从校园明星一度沦为被霸/凌的对象。”
“有一次被几个男生女生堵在了卫生间里,扬言要扒光我的衣服,让男生上我,拍下我的艺术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