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
么,忙不迭丢掉撬棍,心急火燎地跑进卧室:“老婆,没吵醒——”
被窝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空空荡荡的。
他急了,掀翻床褥翻找:“老婆?!”
再定睛看去,床上倏尔又躺着具黑乎乎的身体了,背对着他无法辨别,一动不动地像团抽象的恶魔。
不论是短发,还是后首敞开的洞口,也都很抽象,模糊的梦魇。
他咽了口唾沫,试探性掰过她肩膀,一张青白的死人脸登时曝晒在眼皮子底下,对方那双呆滞的眼珠还直勾勾将他盯住。
他惊叫着踉跄倒退,匆忙之中跌了一跤。
血水忽然间如山如潮,浪花般拍打墙壁,奔涌着灌满整个卧室。
死人在血浪里缓缓坐起身,轻轻唤他道:“贾乙。”
“你还说你没杀了我吗。”
他是真疯了,扯开嗓子叫声凄厉:“滚!滚啊!我没有杀你,是你自己!都是你自己害的!”
他狼狈地连滚带爬,试图爬出卧室,房门却在狂躁的冷风中砰一声关死了,怎么砸都砸不开。
梦魇寸寸紧逼,他蜷缩在墙角,抱着脑袋崩溃啼哭:“我有老婆要养,我有房贷要还的啊你知不知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是你自己不听!我能怎么办!你以为我忍心吗!”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澜澜,澜澜。”他跪倒在那团混杂阴晦的庞大梦魇前,涕泗横流地哀求道:“你肯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我不是他们,我只是、只是…我老婆怀孕了,她还——”
吱嘎一下房门大开,光线涌入,瞬间敞亮,将所有玄秘的鬼魅都逼退至赤/裸的无形。
他眨了眨眼,回头看,还没看清,率先被劈进来的白昼给刺地别过脸。
他拿手遮挡了下,透过指缝看去——
贺峥立在门口,身后还杵着小队整装待发的警员,投过来的眼神无一不沉冗而复杂。
愤恨、惋惜、痛心、悲悯…如一根根尖细的针尖,极尽无情地扎着他,逐渐将他从无间地狱拉扯回残酷现实。
贺峥没出声,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身边的秦尤却没他们那么多纷繁的情感粘结了,她环着胳膊莞尔道:“装神弄鬼,又叫煤气灯效应,最早起源于1938年的同名话剧《煤气灯下》,一种心理操控手段,通过对受害者施加情感虐待,让受害者逐渐怀疑自己的记忆、感知和理智,以至于无法逃脱,从而达成目的。当然了,你自己就是名警察,应该非常了解这种操控手段。”
贾乙丙终于反应过来,匍匐着趴到贺峥脚下恸哭:“他们威胁我!都是他们威胁我的!我要是不这么做,我老婆就会有生命危险,贺队你要相信我啊!”
贺峥心情实在难以言莫,他低叹口气:“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听到这句怒其不幸哀其不争的话,贾乙丙又勾下头,徒劳地抓着地板啜泣。
秦尤摇摇头:“其实在你们三个人里面,我一直最不喜欢你,你就像只纸老虎,很凶,但毫无用处。既没有像郝诚实那样的可爱纯真,又没有像卫君澜那样的聪明坚韧。你平庸,且可悲,如今还把当警察的最后一条底线也给丢了…啧。”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芳汀联合鲁宾孙耍诈,但后来传出她死亡的消息…也就说明,问题是出在你们这边。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毕竟死得只剩下你们三个,贺峥和卫君澜绝对不可能,除了你。卫君澜抢先了一步,她和你们朝夕相处,确实能够察觉更多我察觉不到的异样,只可惜…”
她叹口气:“事实证明,人的潜能是无限的,碰到危急情况就会被激发,所以哪怕平庸愚笨如你,为了掩盖自己罪行而犯下的一系列作案手法,也是这般的精妙绝伦超出水准。”
“你很懂地怎么避开医院监控,挑选盲区,又迅速且利落地掐断全部相关线索,导致我们在证据上一无所获,但我偶然间听闻,你妻子十分担心你的精神状态,我就想,不如干脆将计就计。”
“归根结底,你仍然是个平庸之辈,做不到像连环杀手那般断情绝爱。你的心已经被无间地狱湮噬了,但你还没彻底堕落成魔鬼,现在就是你获得救赎的最后机会。”
救赎…
贾乙丙茫然抬头,眼眶已哭至红肿干涸,他喃喃着:“救赎…”
“我老婆呢?她应该…”
“她本来值白班的,把她调去了晚班。我是很乐意让她看清你的真面目,但鉴于…”秦尤耸耸肩,眼神示意了下贺峥。
鉴于贺队心地仁慈,她有孕在身,不忍心叫她看见这一幕,生怕遭受什么刺激,遂临时支开了。
贾乙丙又望向他:“贺队…”
贺峥撇开脸,不与他视线接触,挥挥手示意把人带走。
贾乙丙低头,不知是因为摧心剖肝的梦魇终于结束而感到轻松,还是因着穷途末路的无望,他倏然笑了下,起身,顺从地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