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迷
“霜霜,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罗虔头也不回专注手中的活,仔细清洗:“应该的,我也是在给姊姊赔罪呀。”
“什么罪?”
“姊姊来洛府,霜霜不让你碰杏树。”
“祝熹说那是你们一起种下的。”萧颦无意识地扣敲石桌,“他说,你舍不得吃,烂了也不想摘下来,除非他催你。”
黄澄不减,杏香更胜从前。
“小孩儿嘛,不舍得,我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艳羡与旧时重合。
彼时有风吹过,树影斑驳陆离,罗虔恍恍惚惚:“跟姊姊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感觉时间溯洄,什么都没变。”
萧颦笑她:“怎么年岁不大,说出的话老气横秋的,这么多烦恼么?”罗虔的手在水中游弋,荡起一圈圈波澜水纹,她笑了笑没说话。
“你的乳名为何叫霜霜?”萧颦自知失礼,生硬地转换话题,“祝熹不喜给人取名,要取就要挑最好的,我好奇。”
“是么?那这个乳名好像过于随意了。”
祝熹心心念念的老鸨找到了,从清浊楼回来后他却没有多开心,郁郁寡欢了几日,总是一个人呆坐在屋里,一坐就是一整日。
罗虔没有多意外,一笑了之。老鸨倾心的“照顾”,清浊楼众人充当的看客,不堪丑恶的过去,这样一个贵人前去,恐怕她死也不会说出来,哪能指望?就算重金许诺,命和钱孰轻孰重她再清楚不过。
她嘲弄于祝熹的白费力气,又为这不合时宜的心疼而可笑。
祝熹负手长身玉立,心疼地说:“罗虔,这就是清浊楼的两年么?”
罗虔如鲠在喉,对上他殷切的目光,淡淡笑道:“哥哥多心了,没什么的。”
祝熹没有玩笑的神色,气氛一时间僵住,罗虔的笑挂在脸上:“我骗了你。”
祝熹欲开口,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摩挲她的肩膀:“寻常女子都有个闺中名,我们罗虔也该有个。”
罗虔对这个不感兴趣,一心在肩膀处重重的温热,说:“……随你。”
“我们在夏暑相见……就唤你霜霜吧。”祝熹倏忽笑了,“我在说什么,不对不对……”
“哪个双字?”
祝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于是他说:“霜雪的霜。”
“祝熹轻易不给人主动取名的。”萧颦诧异,想了想,“这个乳名倒是奇怪,不太符合他一向都风格——不过不要指望你二哥了,他取名素来随性。”
“罗虔二字就是二哥取的。”
“他问我喜欢什么,我说我喜欢钱,然后他就说:‘那便唤罗虔好了。’我随二哥的姓。后来是哥嫌这钱字太过庸俗,换了一个音,虔。”
“你瞧他给自己取的字,竹怜,他非说什么这是志趣,他们也说很是高雅,我却不这么觉得。”
字节流连在唇齿,罗虔莫名觉得音韵和谐:“竹怜二字是很好的。”
萧颦撇撇嘴:“怎么连你也这样觉得?”
“二哥喜文,奇怪的字也是常有的。”
“毕竟他连园子名也不会起。”
罗虔大笑:“西苑么?我自认方向感不错,可刚来的时候着实分不清,总是走混。”
“说起西苑……”萧颦蹙起细眉,回忆着什么,“好像是为了纪念他的一个友人什么的……”
这本是一段再简单不过的话,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祝熹的坚持,找到老鸨,追究一个过往。
正如祝熹想要遇见她的过去,她也想参与祝熹的过往。
可她终究没有去问,尽管很想知道。只是对面这个姑娘,祝熹的青梅竹马,祝徽之的心上人,罗虔觉得自己没有问的必要了。
在祝徽之最轻狂潇洒的年少,她颠沛流离被人带到汴梁,跟着陌生女人逃窜。她没能亲眼目睹自负矜骄的祝熹,怯懦如罗虔,也不想听闻他和心上人共赴的年岁。
面对这缺漏一大块的过去,罗虔负气地淡淡道:“无趣,我不关心。”
丽景大街人声鼎沸,吆喝叫卖极其喧嚣,空气里弥漫甜腻酸冽的气味。罗虔正随人群走动,驾轻就熟走上台阶,迎面撞上岑弈。他手里托着一袋梅子,正向不远处寻着什么,嘴边挂上玩味的笑,手中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一副寻欢公子模样。
罗虔原本觉得折扇颇为文雅,给文人墨客平白增添几分意趣。如今看来,折扇半面也分人,眼前这位即使附庸风雅,也难掩盖慵懒的纨绔华贵之气。
“生日宴那天我分明见你来了,怎的不见你落座?”岑弈甩开半面折扇,一眼看去颇有光风霁月之姿。
“家兄身体不适,我先陪同他回府了,没能给郎君庆贺。”
“我在甘州陪小娘子过了生辰,汴梁这边你却缺席我的生辰。”
“改日虔一定好好招待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