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正在姜望提心吊胆之时,赵桓征似乎对接下来的行程下定了决心:
“你们在远处保护孤的安危,切莫到近处扰我清净。这几天伺机行事,让楼船先停在港口,时机到了,孤自然会同你们回去。”
姜望略略放下心来,既然主子对身旁的女子只字不提,自己也便装不知道,只是他考虑到出发前,皇后的威慑:“若是再过一个月太子还不能回到东宫,本宫就把你们的项上人头一个一个砍下来。”
这对母子没有一个是心慈手软的人物,姜望不得不提醒主子道:
“皇后娘娘在京中等得很急,朝臣们也日夜期待殿下归朝,社稷百姓……”
赵桓征知道他接下来都要说些什么,遂有些不耐烦,直接打断道:
“孤自有分寸。”
姜望其实本来还想试探着问问太子身边这个女子是否靠得住,会不会有什么危害主子的嫌疑,然而这位贵人的语气已经不算和气,姜望只好收声,行礼之后,跳窗而去。
——
禁苑的春日来得比岭南晚些,然而从赵桓征南下离京到现在,一个月里,深宫之中也已经春意满园。
长春宫是皇后的居所,此刻兰英姑姑将圆窗户洞开,皇后亲手豢养的金燕飞还回来,落在鎏金的鸟架上。
春眠总是不觉拂晓,鸟叫声惊醒了榻上高贵的一国之母,一群婢女在宫门前准备着侍奉,听闻她起身的动静,连忙芳步请挪,簇拥到纱帐前伺候。
织金凤纹的大红罗裙拖地,皇后慵懒地朝着帐外走,长发散落在肩头,并一袭耀眼的大红像是两道瀑布,在香肩美背的轮廓上流淌。
金燕子见她走过,扑棱翅膀,金色的羽翼展开,落在她伸出的手背上。
简单的逗弄几下,她微微打了个呵欠,以袖遮面,处处优雅。
她在妆台前坐好,负责梳发的内宦伺机上前,手法轻盈娴熟地给她盘髻。
一切准备停当,皇后又换上了环佩叮当的朝服。
兰英姑姑才递上去姜望在岭南飞鸽传来的信笺,是一张简短的字条。
皇后的神色微动,悬了许久的心神仿佛才归位。
“谢天谢地。”
她把字条还给兰英,看她手脚麻利地在妆台前的烛台上将字条焚烧成一团灰烬。
太子已经被找到了,应该不日就可以还京。
太子亲手培植的金吾卫果然十分得力,这下皇后才彻底放心,再不必担忧辅国大将军临时起意,再派高手去刺杀太子,也不可能打得过以一敌百的金吾卫。
然而太子返京也并不是能彻底就高枕无忧,自从甘露寺一别,杨世延似乎对她就像是死了心的前任,再没有往来的兴趣。
甚至她派人给将军府送去了亲手做的糕饼,据说也被杨世延随手赐给了下人。
埋藏了十几年的谎言揭开以后,他连她做的点心都不敢再吃了。
而他曾经,什么都听她的。
冯孝惠皇后摇了摇头,一滴清泪沿着好看的鹅蛋脸滑落,她迅疾地用袖口抹去了。
短暂的伤怀落寞后,赵桓征安然无恙的消息还是振奋了她。只要太子未死,江山不改,自己的尊贵便永远无可替代。
哪怕最坏的情况出现,征儿真的南下找到了那个女人,冯孝惠也无所畏惧。
所谓生恩不及养恩大,她多年悉心教导,用尽全部心血,把赵桓征培育为聪慧、坚韧又决绝的天之骄子,相信他也无比期待着成为至高无上的天下共主。
而她拥有无数的宫闱经验,对外戚冯氏与世家大族亦拥有不容置喙的影响力,她不信赵桓征这样嗜权的少年,会不顾恩情与现实,和她决裂。
她与他,不仅是名义上的母子,更是事实上的联盟。
然而圣上身体尚且康健之时,已经逐渐剪除了世家的兵权,如今关内的漕运总兵、兵部尚书全已经是赵桓征的亲随,惟独杨世延还保持着对域外节度使的控制。
昔日,她可以笼络住杨世延的时候,内外官兵者皆为自己人,让她放心,而如今杨世延已经不可避免地与她疏远。
如何解决这个难题,她需要等赵桓征归来以后再商量。
帝王奄奄一息,风雨归舟之时,权力厌恶真空,她现在恨不得姜望他们能插上翅膀,把赵桓征背着飞回上京。
匆匆用了几口点心,就见兰英进来通传,“娘娘,慧明县主请求觐见。”
慧明县主是杨诗瑶的封号。
杨世延因为对昔日同袍慷慨就义有所怜惜,更是为了鼓舞士气收买人心,将同袍将领的女儿收为养女,一直非常疼爱。
因为皇后与大将军的私情,她对杨诗瑶也格外优待,在她及笄那年便封为县主。
兰英姑姑听命放人进来,杨诗瑶穿着一袭粉紫的纱衣,断袖褙子并姜黄色的披帛,头上的晴水玉簪晶莹动人,少女的活泼很快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