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实不相瞒,之所以带大人来此处,是因为昨日奴婢来祭拜孙小妹时,发现有人也来过,且将祭品藏了起来。”
张义云明白阿久言下之意:“祭拜不想稀奇,掩人耳目才是疑点。你可有怀疑之人?”
阿久摇摇头:“范围太广,奴婢不敢妄言。”
张义云忽然蹲下,翻开李府下人的衣袖。他拿起衣袖凑近看,又放到鼻间闻。
“大人可有发现?”
“你看。”张义云将衣袖递近阿久,如此距离,袖角的黄渍十分显眼。
“这是何物?”
“是一种麻药。有些猎户打猎时,为防猎物逃跑,会在利器上涂这种麻药。”
“京都地界平坦,猎户少之又少,况且这种麻药也不是只有猎户才有吧。”
张义云不紧不慢道:“麻药的确很多人都会做,可制作这种麻药有一味药材很特殊,叫细辛。这种药材长于山间隐蔽处,京都没有此物,只能去药铺采买。”
这样一来,只需盘问城中药铺即可。
阿久向张义云投去钦佩的目光:“大人博学,奴婢佩服。此案已结,大理寺不便再调查相关事宜,余下的就交给奴婢吧。”
“城中药铺有三十余间,逐一查问少说也要两天光景。”张义云狐疑地看向阿久,“你是荣王府的下人,不需要回主子身边侍候吗?”
阿久从容一笑:“荣王体恤奴婢前几日查案有功,特容许奴婢修养两日。”
倒也合理,张义云不疑有他。
二人拿走第二套李府下人的衣物,又将坟冢恢复原貌,阿久在孙小妹坟前拜上三拜以慰亡灵。
张义云要回大理寺,阿久要去药铺,行至岔路口,张义云犹豫不知如何道别,还是阿久主动道:“今日,有劳张大人,若此时有进展,阿久会修书送与大人。”
“好。”答应过后又不知该说什么,张义云干脆转身离开,却忽地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阿久,“若此事,即便确认真凶也无法再立案重审,你还会费这般功夫吗?”
阿久本就一直目送张义云,他回头正与她四目相对。
“大人明知此案已经尘封归档不可再提,不还是在这陪奴婢白费功夫吗?”风扬起阿久鬓边的发,也吹动她眼中的微光,“只有一人知道的真相,也叫真相。大人身在名利场,有许多不得已,而孙家只是无人在意的草芥。草芥有草芥的挣扎,孙家大哥帮过我,一报还一报,我想还他们一个分明。”
张义云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眸,大理寺堂前“执法持平”四个大字此刻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想,人命何时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出来?
人死了,就都是停在案台前的肉。他自小看着父兄手起刀落划开一个又一个人的皮肤,有时甚至连五脏六腑都要摆出来。可无论过程如何惨不忍睹,结束后他们总会以细线将尸身恢复原样。
“人都是一样的,眼耳口鼻,心肝脾肺,都差不多。”父亲在世时总爱念叨,“我们用刀是不得已,不然怎么还他们真相呢?好在咱们家用线的手段更高明,你看看,这样是不是看不出刀口了?”
“大人?”
回忆乍醒,张义云看清了面前女子的脸:“若时机妥当,本官定会重提此案。”
药铺之行诡异地顺利,三十四家药铺,阿久只用了一个下午。
本以为查探购买账册会颇费些口舌,甚至要以钱财去买。没想到,那些老板似乎早就被打过招呼一般,对阿久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最后一家药铺离荣王府最近,阿久去过几次,也算相识。
临走老板笑盈盈道:“常久姑娘慢走!”
阿久又回过头来,冷不丁道:“王爷赞你差事办得不错!”
老板变了脸色,慌忙解释:“王爷可不曾让我办过差事,你别乱说!”
阿久笑笑:“是我胡说。”
入夜后的承铭阁比白日更有烟火气,庭中檐下数十盏烛火燃起暖黄的光,摇摇曳曳晃得人心神荡漾。
阿久奔波一天,回来时腿如灌铅。她路过昨日与严正卿交谈的小桥,那里空空荡荡,只有两盏灯笼不安地摆动。
“王爷。”
内室里的人影微动,却不见回应。阿久暗自叹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谁给你的胆子推门而入?!”案桌前的人眉眼轻抬,透出愠色。
阿久进屋也不行礼,径直走近桌案,熟练地研起墨来:“奴婢今日走访城中三十四家药铺,一步一步走入王爷的盘算。如此乖顺,还不能使王爷开怀吗?”
“荣王府双倍月例供养你,可不是让你去击鼓鸣冤,做青天老爷的。”写字的笔陡然停下,黄豆大小的墨迹落进纸间,边缘模糊,张牙舞爪。
“那王爷想让奴婢做什么?”
墨迹越来越大,连带旁边清隽的字也被吞噬,野心十足:“本王要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