撮日（中）

小玉先从五十个鸡蛋里拿了一个出来交给胡商，让他无论如何不能把鸡蛋弄破。

然后转过身去，把那捆树枝插在山坡上，鸡的翅膀和脚用江傲天砍来的草捆好放树枝旁，象征小偷已经逃不走了。接着用草扎了个草人，举在胸前，开始念旁人听不懂的咒语。

这是贾观音年轻时和山民村落里的毕摩（巫师）学的本事，被盗窃而无法找到窃贼时“撮日”是最管用的。贾观音留的经文都是山民语言的音译，小玉就是照猫画虎地学。

除了萨满唱的神歌最好记清楚点，还有和尚道士那些经文，其他咒语基本就是起个烘托感情的作用，帮助施法者进入状态。而且不念点什么，显得仪式时间长一点，也不好意思找苦主要钱。

总不能三下五除二闭着嘴干完活转脸就要钱吧，好歹得给人家唱点有观赏性的。

贾观音嗓子很好，她做什么仪式歌声和诵咒声都悠扬空灵，让人听着就汗毛倒立，觉得她是真有点神通。

嗓子这玩意基本是天生的，比如小玉，她诵咒唯一的优点就是嗓门大，舍得卖力气。一连串音节呐喊一样从她嘴里冒出来，响亮又放肆地回响在田地间，倒是显得很霸道。

王婆虔诚地低头闭眼，嘴里念念有词说着“阿弥陀佛”，也不想想小玉这种旁门左道入不入得了真佛的眼。胡商则警惕地看着四周，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大概是觉得这声音像狼叫吧。

随着小玉诵咒节奏越来越快，几个人周围突然刮起了旋风，吹得小玉衣袍猎猎作响。配上她的叫喊和手势，比起镇上街坊说的什么“小玉神仙”，倒是更像只山精水怪。

江傲天是此时唯一敢挺起腰板直视小玉的人，他身子废了，胆量还在。面对非人的力量，他倒是觉得若小玉真有神通就太好了，小玉是神通是真的，那死后世界就也是真的，他和玉儿就还有相见之日。

小玉念完了咒，示意胡商走到身前，把刀塞到胡商手里，握住胡商的手，手起刀落把鸡头砍掉。

没了头的鸡还在微微挣扎，小玉趁热蘸了手鸡血抹在胡商嘴上。那胡商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只觉得心里没来由地慌张焦急。他往后退了两步，盯着那山路只想赶紧下山，但碍于小玉没有发话，也不敢轻举妄动。

小玉用沾着鸡血的手从胡商手里接过小刀，砍掉鸡的翅膀和腿，连同脑袋一起绑到插在地上的树枝上。

她拿小刀一刀刀把最初扎的草人砍碎，碎草扎撒在剩余的四十九枚鸡蛋上。

做完之后，她在鞋底蹭掉刀上的鸡血，收刀入鞘。

“弄好了，咱们赶紧回镇上看看哪个小贼生病了吧。咱们——回去——”

她最后两句是说给胡商听的，她以为自己说得慢人家就能听懂。万幸这胡商会几句汉语，再加上小玉用手指比划了个“走”的动作，明白现在要回去了。

这胡商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就是感觉心里火烧火燎地不安，听说能走了头也不回就往山下跑。他是骑马来的，来时他还想借小玉一匹一起骑到驼山这，小玉拒绝了，让他见识了下什么叫快驴加鞭。

这会儿他骑上马一溜烟地跑了，叽里呱啦留下几句外国话，小玉他们也听不懂。

“哎呦，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跑了不想付钱吧！小玉神仙你放心，我老婆子就住客栈旁边，今晚不睡觉也盯紧咯，绝不让他偷偷溜走。”

王婆还往前追了两步，她这腿脚哪追得上马啊，也就是意思意思。

“没事没事，拔了他的胡子扣我手里，他不敢跑的。应该是感觉到什么了，我没啥感觉，可能是这贼人和他相识。也许是，我说不准。”

小玉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往地上一指，开始给江傲天派活。

“你你你，把鸡收拾收拾，拿屋里烫毛收拾干净给我炖了。烫毛，不许扒皮，鸡皮这么好吃给我留着。鸡屁股不要，血肺子不要，其他下水揉搓干净拿辣椒炒个下酒菜。还有……哦，还有那些鸡蛋，我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留一半放我屋里，剩下的给王婆带回去。”

那死鸡身上还沾着嗉子里流出来的，消化了一半的东西，比血还腥臭，江傲天一时下不去手。小玉立刻给了他一脚，“磨蹭什么，赶紧的。”

王婆本就是见不得别人受苦的性子，先摆手，不好意思收这几十枚鸡蛋。

“小玉神仙不用多费心了，这鸡蛋你留着自己吃吧，也给阿天补补身子。”

说话时她随手帮江傲天把死鸡拿了起来，抓了把草抹掉了鸡身上残留的消化物，干净一些再递给江傲天。

“那你把鸡蛋都拿走吧，做成酱鸡蛋，我就不给你买清酱的钱这些工本费了。做好了我去拿一半，别太咸，多放点卤料。”

说完不等王婆再多客套就跑着往山下小屋去，边跑边说，“这袍子热死了，领口绣花还磨得我脖子痒，烦死了。”

这会儿的小玉跟刚才念咒时的巫婆判若两人，差别大到江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