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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敖有六个儿子。
如今折了一个,还剩下五个。
他难过么?
当然难过。
那么,申屠允美是他最喜爱的儿子么?
当然不是。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申屠家族,能够绵延繁盛。
为了巩固新一任太子申屠允甲的地位,他吸取了教训,把除了早就入赘到皇甫家的申屠允圭之外,其他三个儿子都分封了出去。直等到六天后,参加过太子的登基大典,就得离开京邑城,去往封地。
为了安抚前朝贵族,他保住了潋姬的性命,把她贬为庶人,叫她搬离了皇宫,搬回了申屠家的老宅,安度余生。
这是他对潋姬的恩悯。
申屠家的老宅,足有大大小小九个院落。
一个仆人都没有,是一座空宅。
潋姬每天要做的,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把这九个院落,一一洒扫干净。
每月初二,宫里会派掌事公公来巡查。
若是有一处没收拾干净,她将面临刑部的问责。
这是他对潋姬的惩罚。
自古成王败寇。
潋姬是亡国之主第五噬的私生女,罪臣万俟诨的外甥女,已故太子申屠允美的生母,能活着已是大幸。
虽说,从头到尾,她本人什么都没有做过。
回到老宅的第二十六天,她见到了除掌事公公之外的熟人——
申屠敖的第三子,申屠允由。
他过两天就要去往封地了,有生之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
潋姬看到他突然出现,眼神木讷,没什么表情。
不晓得他是来做什么的,会否揣着一道新鲜圣旨,来赐她一死?
若当真如此,她也只有认命。
而他看到潋姬的时候,就比较激动了。
他的母亲跟潋姬,同为父亲的妾室,除了虚礼寒暄,没什么深厚交情。
从前,他几乎没有踏足过良栖院。
不过,这座宅子里的人都晓得,潋姬美得惊人,就连她生的儿子都叫允美。
嗯,允美。
在申屠家第一次兄弟阋墙事件中,不幸死去的五弟,申屠允美。
他来这里跟他的童年、少年、青年时代告别,却在枯叶落了一地的院子里,看到了正拖着一把扫帚,埋头干着苦力的潋姬。
这就是父亲最美的妾?
他只看到了一个两眼空洞,形容枯槁的老妇。
她半花白了的头发松散地挽成一个疙瘩鬏,无声无息地抬望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那一瞬间,一股彻骨的凉意,夹杂着莫名的怒意,漫过了他全身的经络。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
离开时,他一直在喃喃自语。
他的名字叫申屠允由,是申屠允甲的“甲”字,倒过来写的样子。
父亲的偏心,从取名上就昭然若揭。
他生来是个庶子,生来不如公冶夫人的儿子那般尊贵。
他没有万俟诨那样贪婪的舅舅,来为他谋算前程。
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农户家的女儿,也没有潋姬那般颇有分量的隐秘身份。
但他偏不信命!
谁说“甲”字就是第一,“由”就凭天由命,命不由己?
他偏要颠覆了这规矩,重新定义这“甲”与“由”的内涵!
他打定了主意,决不离开京邑城,乖乖去往封地,做个庸庸碌碌,无人问津的闲散王爷。
他找上了连贬三级,即将外放到他的封地做官的万俟诨。
万俟诨的心里也正不是滋味呢。
眼瞅着泼天富贵砸下来,外甥女当上了皇后,外孙获封太子,万俟家风头正盛,神使鬼差地,自己就成了当朝国舅,阿彧得了个礼部的四品肥差,阿生未来亦前途无量,突然从云端摔落下来,跌了个屁股墩儿,遭人讥笑还生生地疼,这谁能受得了?
两人合计着,在申屠允甲登基之日,趁着人多又乱,发动zheng变。
密谋声穿过隔帘,被正在投喂毛球的小阿生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才只有三岁大,听不明白,也说不明白,抱他出屋的万俟彧却一下子就明白了。
万俟彧的心中焦躁万分——
父亲,你糊涂啊!
当初帮扶申屠允美,越过了申屠允甲那堂堂正正的嫡长子的身份,当上了太子,咱们跟他沾着亲带着故,也有前朝权贵的助力。
申屠允由有什么凭仗?痴人说梦罢了。
他匆匆出了门,骑上一匹快马,去给正在皇甫家做客的申屠允丰报信去了。
本就掌控着新国过半兵权的申屠允丰,又抢得了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