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叫
却邪抵在地上,聂青霓僵硬地任由聂红药抱着,一丝安慰的意思都没有。
她其实并不恨红药。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和她相比,她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聂红药从她怀里探出一张湿漉漉的脸,月光下,显得越发楚楚可怜。
她心里一动,终于还是伸手替她拭去眼睫上的泪珠:“哭什么?你没有对不起我。”
聂红药这才想起来,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梦里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还来得及,她一定不会让姐姐用剑骨救她的。
聂红药从她怀里起来,望着她,撒娇道:“姐姐,今晚,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聂青霓其实比聂红药个子还要娇小,身材瘦削,若是有不知情的人看到她们两个,一定会一致认为聂红药才是姐姐。
聂青霓微微仰头,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我这里被褥薄,你别冻着了。”
“不会的,姐姐身上暖,我可以抱着姐姐一起睡。”聂红药不依不挠。
聂青霓又道:“我要练剑,很晚才睡。”
“那我等着姐姐。”
聂青霓只好道:“随便你。”
她转身,衣角拂过聂红药的脚踝,聂红药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眼神顺势落在地上。
满地碧桃花上,被少女踩成一团泥,显得荒凉又可怜。
聂红药心口莫名抽痛。
筑雪峰都是桃花,姐姐,难道很讨厌桃花,所以才从来不去她的筑雪峰吗?
聂青霓挥舞着却邪,满地桃花回风流雪,被剑气激起,浮花浪蕊,转瞬即逝。
她转身,不经意看到,聂红药正坐在房内,靠在窗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样专注那样认真。
就像前世无数个春日那样。
她竟然又想起来了,那一缕明悟,可片刻,心口又像是长满了毛刺,不舒服得紧。
她蹙了蹙眉,收起却邪。
聂红药看着她:“姐姐,不练了吗?”
她进屋来,替她点燃一盏灯,将窗户关紧了:“风大,不练了。”
聂青霓收拾完,又道:“你睡里面吧。”
聂红药忙往里挪位置,待聂青霓上来,她伸手,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笑靥如花:“姐姐的手是暖的,不过姐姐太瘦了,虽然姐姐辟谷了,但也别忘了吃东西呀。”
红药的手微冷,但是细腻滑润,她的手则因为常年练剑,长满了厚茧。
聂青霓不自在地抽回了手:“睡吧。”
吹灭灯盏,只剩下满眼黑暗。
聂青霓毫无睡意,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屋顶。却感觉到聂红药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小声问道:“姐姐,保护我,你一定很辛苦吧。”
聂青霓没吭声。
聂红药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她轻声道:“姐姐,如果很辛苦的话,那就不要保护我了。我希望,姐姐能够活得自在、开心一些。”
聂青霓忍不住想,可是,自在开心的一生又是如何呢?
她想象不出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剑。
只要她足够强,强大到足以和归宁道君抗衡,那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到她。
*
邬昭白第一次住在这样的地方,温暖、干净、光亮。
邬昭白身上穿着聂青霓的弟子服,刚擦干净的长发披散在肩头。
他尚未长开,身子骨虚弱,颇有几分弱不胜衣的味道,再加上清洗过,唇红齿白的,倒真的像个豆蔻少女。
看着桌上明亮的灯盏,邬昭白不由得陷入回忆。
以往怕他逃跑,师父都是把他放在瓮中,然后关在地窖之中,空荡荡的地窖,没有一丝光,只有腥臭肮脏的味道,都是来自于他身上。
腐烂的肉、苍蝇的卵、污浊的血。
取血的时候,他固然很痛,但是为了过滤血中的杂质秽物,师父会短暂地允许他在阳光下待一会。
只要那一点点的暖,他就能够忘记身体灭顶的痛苦。
而此刻,他拥有太多太多的光了。
都是师尊带给他的。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如同草芥般卑微的生命里,真的有个神女般的师尊来拯救自己。
他拘束地躺在床上,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唇角微微勾起,他很快陷入梦境之中,可是很快,他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从床上起来。
月光落在窗台,邬昭白推开了窗,漂亮的眉眼中透着一丝阴郁,好像顷刻间就变作了另一个人。
他坐在床头,撑着脸,看向了隔壁紧闭的房门,笑了起来。
那笑容,邪恶中透着一丝天真的残忍。
邬昭白捏着衣袖,声音嘲讽:“真是一条狗呀,谁给你一点好处,你就向谁摇尾乞怜啊,好可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