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
小花匆匆叫来在别人家打牌的向前进,在他的劝阻下才终于把靳礼泽解救出来,那时候靳礼泽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了,还流着鼻血。
小花心疼坏了,忙搀着他要去镇上的卫生院看医生。
向老爷子也知道自己下手狠了,想跟着一起去,却被一向听话的小花凶狠的眼神制止住。
向老爷子心虚地看向儿子:“我也不晓得,他又不作声,这不就一下打狠了……”
向前进也不搭理父亲,而是跟小花说:“他这样子也开不了车,我骑摩托送你们去。”
“不用。”小花冷着脸拒绝,“我去找侯鸿哥,让他开车带我们去。”
她显然是生爷爷的气,一并连无辜的向前进也恨上了。
向家父子俩都不敢吭声。
小花让靳礼泽先坐着,自己给侯鸿打电话,那边显示不在服务区,只怕真是和田园不知又钻到哪个野林子里去了。
小花急得不行,先用冷水给靳礼泽大致洗了个脸,将他脸上的血都洗干净了,蹲在地上说:“哥哥,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找侯鸿哥,马上回来。”
“不急。”靳礼泽拉住急着去找人的她,“你先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靳礼泽站起来,头有些晕眩,小花赶紧扶住他。
他甩甩嗡嗡不停的脑袋,拉着小花向外走去。他知道她的爷爷和爸爸都在门缝后偷看,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握着她的指尖更紧了几分。
小花被他拉着,一路上都在劝:“哥哥,你要去哪儿?你还在流鼻血……哥哥,别走了,跟我去看医生吧。”
靳礼泽只是牵着她,不停地走着。
终于,两人来到那块后山熟悉的山坡,波斯菊大片盛开,野草随风摇摆,夏日的夕阳笼罩整个草地,天空渲染成了梦幻的紫罗兰色。
靳礼泽放开她的手,回身看她发红的眼圈,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小花,你为什么不敢在我面前哭呢?”
小花呆呆地看着他。
靳礼泽认真地说:“我回想了一下,除了上次在四川,你因为你妈妈的事在我面前哭了一次,那还是我要你打开门哭你才哭的。还有一次,是被我在这里抓到。在学校那次,是被我逼狠了,那也没当着我的面哭,自己蹲下去埋着脑袋哭的。这样一想,你很少有在我面前流眼泪的样子,这是为什么呢?”
小花仓皇地低下头去,却被靳礼泽用手指挑起下巴,盯着她追问:“告诉我,为什么?”
他锲而不舍,像是不得到答案就不会罢休。
看着他被打肿的脸,青紫的淤痕,鼻子下挂的鲜血,小花的泪水终于涌出来,她用力拍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蹲下去嚎啕大哭。
“因为我怕你讨厌我!行了吧!”
“我为什么会讨厌?”
靳礼泽也蹲下去,抬起她埋在膝盖上的脸。
她已经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他却丝毫不嫌弃,掀起T恤下摆,轻柔地帮她擦干净。
小花哭得停不下来,抽着鼻子,话说得时断时续:“因为……因为我小时候爱哭,每次我妈……去打工,我都要追着她哭,她说……她说我是水龙头,拧开就停不下来……后来,她和我爸离婚……我觉得,是因为我小时候哭着追她,让她厌烦了……所以,她才不要我和爸爸的……”
在她的描述下,靳礼泽仿佛也看到很多很多年前,当樟树湾还是一条黄泥路的时候,有一个哭得满脸花的小女孩,在一片烂泥中,追赶着前面拖着行李箱离开的女人。
大人们一定会跟她说,你妈妈是去打工赚钱了,是去给你买漂亮的小裙子和好吃的糖果去了,不是不要你,小花懂一点事,不要拦着妈妈。
可小孩子怎么听得懂这些呢?
她一定以为妈妈就是不要她了,她会说她不要漂亮的小裙子,不要好吃的糖果,只要妈妈陪在她身边。
可每次的结果都是,妈妈不耐烦地推开这个爱哭的孩子,提起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最后一次,她真的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小女孩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她会和村里说闲话的大妈吵嘴,会和有样学样的小孩子们打架,她打起架来异常凶悍,一个打十个,可谁也不知道,看似强硬的她心里却是想着,都是她的错,都是因为她哭了太多次,哭得惹人厌烦,所以才换来妈妈毫不留恋地离开。
靳礼泽终于明白,为什么六年前,他会因为一个人躲在这里偷偷哭的小花,内心涌起一阵奇怪的波澜。
原来,他们同病相怜。
他们是同一种人,被妈妈抛弃的人。
父母离婚时,他也是很伤心,不过与小花不同的是,他用愤怒掩饰着他的难过,他打架逃学,骂老师打同学,整个人就像只敏感多疑的刺猬,扎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