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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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多咬死象。

立香不敢大意，即便她费尽心思，用尽手段，身后的扑克牌仍然源源不断地向她袭来，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一个便有一群涌上，明明看起来是细的跟筷子一样的两条腿，偏偏怎么跑都折不断，委实叫她不胜其烦。

“如果你离开了疯帽子的茶话会，千万别往东走。”

毛虫智者的话在立香耳边回响。

“那里是死亡之所。”

“名为‘无名之森’的地方。”

立香惊讶了，童话世界里居然还有怎么危险的地方，她问：“诶？意思是进入无名之森的存在都会消亡吗？”

“可以这么说，”毛虫智者慢悠悠地抽了一口水烟：“进入无名之森的人会被迫忘记自己的名字和过去，在森林里不断地彷徨，直至生命的尽头，化为无名之森的养料。”

立香不自觉皱起眉：“无知无觉地活着，再无知无觉地死去，听起来就很可悲啊。”

“除非——有人能记起自己的名字。”

隔着朦朦的烟雾，立香看不清它的神情，它的语气平淡，又好似在叹息。

“说实话，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进入了无名之森还能出来的存在。”

但是她没有办法了。

比起被抓着，她宁愿搏一把。

搏一搏，指不定能单车变摩托呢？

立香苦中作乐地想。

“爱丽丝！爱丽丝进入了无名之森！”

追赶在最前头的扑克牌惊恐地喊道：

“都停下来！不要在追了！”

可惜，或许是它的声音太小，或许是身后追赶的扑克牌太多，即使前面的扑克牌停下了，后面的仍在奔跑，行走间，盔甲碰撞的清脆声不绝于耳。

这一刻，在它们耳旁振奋人心的金石之声，悚然成了催命的钟声。

“停下啊——”

如同对它的嘲笑一般，它最后的声音泯灭在无数像筷子一样细长的双腿之下，消散于无名之森的尘埃里。

*

好奇怪。

橘发少女环视四周：坑坑洼洼的城墙好像被炮弹毫不留情地轰炸过，如同废墟一样的房屋旁，穿着邋遢的流浪汉在扒拉着有用之物，孩童紧紧跟在自己的母亲身后，哭闹着要面包，但他们的母亲一声不吭地将拳头大小的石头放在水中煮沸，然后哄骗他们当作正餐喝下去。即使所有人都知道这样做无济于事，但喝个水饱已经是难得幸福的事了。

好奇怪。

明明她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可没人在意，没人跳起来大叫“妖怪”或是“女巫”。

她望向那些人的眼睛——空洞，倦怠，且麻木。

因为痛苦所以麻木，对痛苦麻木了就好像能减轻精神上的疼痛，就好像疤痕结痂了，对自己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伤口已经痊愈了，可由内而外的痛苦如同隐藏于暗处的毒蛇，时常冷不丁地咬你一口，将你反复折磨，这时你才恍然大悟：啊，原来伤口还没有痊愈，原来痛苦从来都没有消失。它们只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化作绳索，将你勒死。

“好奇怪。”

一道声音从高处传来，她听见有人这么说：“你为什么会为他们而难过呢？”

橘发少女闻言抬头，隔着朦胧的水雾，她隐约看见那个人高坐在唯一完好无损的钟楼上，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是否处于危险之中。

“诶，”那道声音惊慌失措了一瞬，“你哭了。”

“别难过啊，他们只不过是过场NPC罢了，没什么好在意的。”

“什么意思？”

橘发少女擦干眼泪，被泪水拭过的鎏金色眼眸澄澈明亮，比洒满落日余晖，波光粼粼的海面更让人移不开目光。

“我不能说哦，不然就算帮你作弊了。”

钟楼很高，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是盯着他不说话，无言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气氛却并不显得尴尬，好似只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之后，相顾无言的默契。

“好吧好吧，真是败给你了。”

那个人在她的凝视下丢盔弃甲，举手投降，毫不在意自己说过的话：“你的任务就是找到自己的名字。”

“咦，我又失忆了？”

语毕，橘发少女自己都惊讶了：“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又’？”

那个人噗嗤一笑：“很高兴你能认清自己的事故体质。”

“才不是！”橘发少女自然而然地抱怨着，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亲近：“你为什么一直坐在高处？一直让人仰视着说话很无礼哦。”

那个人礼貌地道歉后，轻声道：“嗯，我要克制一下嘛，不能吓到你了。”

“克制什么？”她问。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轻盈的笑意，几乎要融化在风里：“——想要靠近你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