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

场上二人的比武立即被随侍官员叫停，台下的议论声登时又响起。

柳正元见此情形，如蒙大赦。比赛结束，今安便不会再有受伤的危险。至于自己和她玩闹般的比武，别人愿意怎么猜想就怎么猜想吧，他也无可奈何，总之他是不会伤她的。

柳正元眼波流转间的心绪全部落入今安眼中。若换作寻常女子，定然能懂他眸中百般讨好，百般呵护的意味。然而柳正元面对的是今安，她成长的环境时刻要求她审时度势，揣摩心意，探查底细，留心提防，生怕一时疏忽酿成大错。所以，她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而她心中时时刻刻紧紧绷着的那根弦并不轻易被人拨动，同时还将一切扰乱她心神的事情尽量隔绝在外。

“柳大人，谢谢，你有心了。” 见柳正元神游在外，今安率先开口，正色道。

柳正元听到这生疏的言语，一颗心如坠冰窖，喘息困难，面上也失色地寒了寒。他几次三番向她示好，她却总是一副不明白他心意的样子。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疯卖傻地戏弄他？

见他的脸色还不如方才比武时和煦，她诧异，难道伤到他了，分明没使多大力气呀？

今安突然呼吸一窒，想到了！柳正元分明是想赢了自己，在官宦子弟面前威风威风。方才他对她轻手轻脚地，是在试探自己的功力！对，就是这样，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柳正元不高兴。

还没有赢得比赛，比赛就被叫停了，柳正元的小九九都落空了。今安默默地思忖着，霎时又有些失落感，方才在场上柳正元做解释时，她还以为柳正元有一点点地关心她，原来还是在欺骗她，是她自作多情了。

“还不走，在场上等着过年吗？”

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劝丰祐三两下跳上台，横在各怀心思的两人中间。他向圣人进言后就在等今安下场与他一同进些午餐，然而等差遣贵人离场的内侍把搬桌子的太监都安排走了，她都没下场。今安和柳正元在场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珠子转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是两尊雕塑。

劝丰祐感受到两人正身处一种微妙气氛之中，不由得有些心口发堵。从前在吐蕃，她心中除了国家大义外，就只有他。

柳正元迟迟不说话，今安也不愿留在场上与他讪着，理了理衣袖，回应劝丰祐：“走吧走吧，” 说罢，便缓缓走下台去。

见她施施然走了，劝丰祐也不多说什么。然而柳正元是个活物，劝丰祐走了几步后侧身倪他，果然看到他热烈的目光在今安身上，又在被察觉时一闪而过。

劝丰祐一怔，他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在她每每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到别处时。

吐蕃王庭夜宴。

劝丰祐对着一个落魄文官的女儿胡乱说着平日在书本上看到的怪谈，只为王庭中父兄派来的间谍得知他无意结交吐蕃官员。同时，他感受到今安殷切而含有期待的目光在看到他时变得暗淡无光，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在众人觥筹交错，对他放松警惕时不动声色地悄悄盯她一眼，以此缓解因她的失落引来的闷痛。

劝丰祐苦笑，柳正元长得温文俊朗，累月经年练就的卓绝身手又叫他身上多了一份懔厉之气，足够叫今安这样未经世事的女子深陷其中。柳正元眼下也随侍圣人左右，他们二人生出男女之情只是时间问题。

他当然不想今安和其他男子有什么情谊，然而他有什么资格阻止她？

然而，他转念一想，就算柳正元能摒弃流言蜚语，帝王猜忌，一心痴迷地沉浸在今安的温柔乡中，今安身为吐蕃将军爵位的唯一继承人，也断然不会放弃爵位留在李唐当一个官员的妻子。他深知她心中最要紧的是仕途，是维护吐蕃王权民生。

中午的日头略有些毒，圣人会在御花园后的长乐殿与陪侍官员一同用餐。

恐有叛国之嫌，没有几个官员敢和质子交往，鸿胪寺负责接待外宾的几个官员并不在陪侍之列，所以今安和劝丰祐就像过街老鼠似得在长乐殿官员用餐的桌子间跑动。

最后，两人终于在一个偏僻角落找到了一个愿意接纳他们的桌子。

桌上仅仅一位恹恹的年轻官员，说自己名唤章乐。他自称出自寒门，通过科举做了官，几月前被圣人点名入宫陪侍。

章乐身材瘦下，但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皮肤白皙，

劝丰祐默默打量着这个被众人排挤的寒门小官员，他原本可以同来自寒门的官员们一起为国效力，成为朝廷中抵抗世家霸权的清流人物。偏偏圣人看中他文采卓然，收入了随侍团。随侍团众人又大多出身世家，或原本就是宫中的掌事，世家惮清流，宫人惮朝臣，这两个圈子都不会接纳他。

今安抽了抽鼻子，一时有些无语。她出身世家，长于王庭，永远活在环境中的焦点，活在他人的视线之中，倒是从未受过冷待。她有时疲于应付官员的阿谀奉承，不耐间吐槽过，说下辈子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读书识字，做普普通通的官员。不曾想，普通官员也有普通官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