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她方才杀了人，已然化作厉鬼，眼下怨气四散飘溢，寻踪术难以识别其所在。”陵游看着她道。

孙映舟想都不用想，知道小草必然会往村长全弘厚家去，二师兄不可能不知。

她忽而有些拿不准陵游的心思，难道二师兄同她想到一处去？都想着拖延时间好让小草除掉恶人？

她偷眼打量陵游，他也顺势回望，她讪笑，“我们去村长家看看？”

“好。”陵游回道。

*

全弘厚挑起盘中的鱼眼珠，一筷子送进口中，鲜美嫩滑的口感瞬间滑动于舌尖。今日平白无故遭了这无妄之灾，好在他们全家福寿延绵，这才安然无恙。外头狂风暴雨，他自岿然不动。

他的乖孙够机灵，一早打点好一切。日后将衣钵传于他，必定是富贵连绵，他们全家必然兴旺发达。

——咚咚。

有什么撞击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是外头有人在敲门么？全弘厚抬了抬眼皮，他眯缝着眼也看不清，开口喊人去查看。

怎么唤人也不见人来，门外声响越来越大，那架势简直像是在砸门。全弘厚又提高嗓子喊了一嘴，到底还是他的好乖孙循声而来。

“敏才啊，你去看看，外头是谁在砸门？可别让人将门给砸坏喽。”全弘厚张嘴的工夫，门应声被什么重物从外撞开。一个圆球似的物什湿漉漉的还裹着雨水，从外头一路滚进屋内。

全弘厚顿了顿，他看不清地上的东西，只觉得黑糊糊的一团。全敏才刚走近两步，吓得连连向后退。

那是一颗圆滚滚的人头。乌黑浓密的长发覆盖住面部，发丝被雨水打湿沾在脸侧，透过那些黑发的缝隙，全敏才看见半只无神呆愣的眼睛。

那只眼的主人似也察觉到他，乌黑的瞳孔上下动了动，随即与他对视，全敏才眨了眨眼，确信自己不曾看花眼。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渐渐向二人靠近。

“敏才发生何事如此惊慌？”全弘厚拄着拐杖站起身。他看不清地上的人头，只知道地上有一团乌漆麻黑的圆球向他们二人滚来。

许是风吹的。他如此猜想。

“人……人、人头。爷爷地上有颗人头！”全敏才战战兢兢道。

随后二人耳边同时响起一个阴冷的女声，“嘻嘻，找到你们了。”那声音带着几分孩童似的俏皮，可当声音出自地上自行滚动的人头时，二人只觉无尽寒意都渗进骨子里头。

二人牙齿都在发颤，全弘厚年纪大到底见得世面多些，他壮着胆子用手中拐杖将人头一杆子打出老远。人头在土里滚了滚，黑发拖出一条长尾，随后簌簌扑进小水坑。

——啪嗒、啪嗒。

不远处有脚步声正在靠近，□□的双足踩着泥泞软烂的土地，在雨水不断冲刷下，足肤边缘泛着诡异的白。无头的纤瘦女子出现在二人眼前，双手双脚都长出尖而利的绀色指甲。

院子里一头扑进烂泥中的人头忽而开始滚动，它朝着自己的身子靠近，旋即凌空跃起稳稳落入张开的掌心。

女子的手掌轻轻拨动手中的人头，将其扭正直视二人。她为自己轻轻拨开额前遮挡视线的长发，空洞的大眼正好对上二人。

“村长阿公下手真重，把我弄疼了呢。”女子语调冰冷，话语虽是带着撒娇的意味却让人遍体生寒。

梁藻伸出右手轻轻抚摸自己的长发，随后捧起头颅将其放回颈项之上，身周黑雾萦绕，戾气漂浮于空，寒意一层又一层，似不透风的墙令人窒息。

全敏才再也忍受不了这样可怖的场景，他竭力大叫一声，顾不上年迈体弱的爷爷，转身拔腿就跑。可他刚跑出几步，脚踝处便被水草一般的长发缠上，随即一股巨大的劲力将他生生扯回。

“小敏才，为何这般怕我？你小时我还给你吃过炒米，不记得我了么？”梁藻唇边挂着一个上行的弧度，眼神却没有焦点很是空浮。

“你不喜欢么？那还给我好不好？我家萍妹儿很喜欢吃的。”梁藻歪着脑袋，真诚发问。

全敏才还未来得及应答，乌黑的发丝强硬地挤进他那张因惊恐而半张的嘴。那些浓密如海藻般的头发顺着喉管一路向下，通到肚腹内一阵搅和，毫无章法，像爬进血肉里的蛊虫。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得稀碎。

“咦？怎么没有？小敏才你把它们藏到哪儿去了？”虚无缥缈的女声忽而逼近，变得怨毒，“你是不是把它们都卖掉了？”

“咳咳——”鲜血从喉管内喷涌而出，混合着小而碎的肉块在唇边徜徉。那是他的血肉，在里头被发丝扯碎了再经由唇齿离开他的躯体。

茂密的发丝骤然收回，黏腻的血块肉末黏附其上，偶尔淌下几滴腥红的血，但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全敏才似抽了骨的风筝，轻飘飘地无力垂落。他死得很干脆利落，就像他每次领着那些个十四岁的小女娃给镇上的暗门子头头一般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