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
外面雨这样大,没哪个丫鬟愿意出这趟门。大家面面相觑,默不作声,都等着温晔点人。
可温晔自己也是个没主意的,此刻只知道伏在春水肩头哭。
“我同你去。”梁昭音见状跃下床,从架子上取了伞。
“昭音姐姐去,我也去。”秋水跟过来。
姐姐春水另取了两把伞,也跟过来,“今日值夜的都来吧。”
陆续凑了七八人,一起同温晔到明绣居。
明绣居一院子的人神色惊恐挤在屋檐下等“救兵”。六爷邢寒被吵醒了,此刻正披着厚棉被坐在廊下的板凳上,大老远朝温晔喊:“这是请人请到西天去了?”
温晔不敢答,匆匆跑过去,想回话,又不知回什么好。
邢寒给这丫头气急了,“愣着作甚,还不先把房里的绣品收好!”
温晔“哎”了一声,这才带着梁昭音她们进屋。
六爷平日没忙多少正事,房里绣品不多,温晔和春水两个足够应付。
春水让秋水去五爷和七爷房里看看,梁昭音也假装跟着来,实际悄悄溜进了放置绣屏的厢房。
房中积水已经没过脚面,水面上浮着被风挂跑的编筐、竹签和针线。梁昭音将几样东西拾起来放桌上,到盖着罩布的绣屏前摸摸布角,都湿透了。
可想而知下面的绣屏被糟蹋成什么样。
抬头看,屋顶上得瓦片被掀起来好几块,雨水顺着椽梁滑下来,倾盆如注。
眼下得赶紧将绣屏移开才是。
梁昭音扶住绣屏一角,努力想挪动它,可惜她一个人力气太小。一人高的绣屏,又浸了水,更加沉了,此时蛮力硬拽,反倒容易拽坏了。
可这个节骨眼,没处去找帮手。
梁昭音停下喘了口气,盯着那块不争气的绣屏,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先前靛蓝的罩布上,有一点亮眼的金色。
她记得那块位置,正是这块绣屏最初拿来时绣错的那朵花。
梁昭音用手按了按那块金色,随着罩布贴近屏风,越来越多的金色溢了出来。
再瞧瞧手上,原是金粉。
掀开罩布一瞧,原本镶入花瓣的金丝黄线已变成白线。
这不是邢家绣铺常用的金丝线,而是劣质的棉线刷了金粉,所以遇水才会掉色。
梁昭音仔细检查了绣屏上其他地方,再没有这样的金线了。
她与海城铺的绣娘们使用的是海城铺自己的线,唯独那片最初绣好的桃花瓣,用的是扬城铺的线。
扬城铺是大爷手下最得势的铺子,正是以这种镶金绣在南宁闻名的。平素除了自己制卖绣品,还向邢宅供应一些绣料,这金线就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儿,梁昭音定然笑笑。
前世的扬城铺如日中天,掌柜黎彪更是个目中无人的霸道主儿,将其他铺子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盛极必衰,扬城铺在几年后因为使用的次品蚕丝,被买家一口气捅到了顺天府,一下子凉透了。
如今看来,当年的高台骤倾,原是有迹可循。
把柄就落在梁昭音手上。
海城铺的绣品虽然毁了,但若能借此扳倒扬城铺,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可惜就可惜在,这么好的证据,是偷着做的,摆不到明面上。
梁昭音走到窗前,远远瞧着秋水和七爷房里的小厮们一起,从屋里搬出几匹锦缎来。这种精致的缎面绣,是七爷手下祥云坊最拿得出手的宝贝。
因七爷是家里最小的哥儿,老爷尚不放心他独当一面,所以这祥云坊上的原料、人手,一并都来自邢宅绣坊。
此时七爷邢裴亲自站在廊下监工,一再嘱咐那些小厮小心些,“这可是明日要给老爷过目的,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七爷房里的小厮葫芦一边应着一边继续回屋搬东西,不一会,又扛出四五匹缎子,暂时放在廊下铺好的罩布上。
“还有多少?”邢裴问。
“约莫四十多匹。这点地方怕是放不下。”葫芦答完又问:“爷,要不问六爷那头放点?”
邢裴叉腰叹了口气,只能答应,一边又嘱咐:“再多叫几个人来。”
葫芦听着一溜烟跑远了。
梁昭音默默地瞧着那些锦缎,心想这镶金嵌银的华美物件,要是淋了雨,不是比这绣屏上一点桃花来得壮观?
正巧葫芦找到这边,叫梁昭音快过去帮忙。
梁昭音乐不得呢,这就过去,进屋挑了匹金线最多的缎子,出门一个趔趄,连人带缎子扑到雨里。
梁昭音磕在柔软的缎子上,人倒没多疼。只是瞧那缎子,哗啦啦洒下一片金黄。
暴雨冲刷下,金黄的雨水混着泥土在院中搅动,那模样实属有些一言难尽。
廊下众人都看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