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刚入腊月,南宁的雪便洋洋洒洒如期而至。
厚实的雪落满了竹宅古朴精致的梁栋、屋顶和窗沿。孩童们在院中堆雪嬉闹,竹家的老家主就在一旁看得起兴。
不远处,梁昭音钝钝地咳了两声,关上偏院陋室的窗子,有意离这片冬日盛景远一些。
她病了,很重的病。
如今就是叫她站到那片雪地去,陪上半分笑意,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萧瑟寒风穿过门缝,穿透一身锦缎薄衣,叫梁昭音打了个寒战。
在她五六岁的时候,也和那群雪地里的孩子一样,穿着家里最好的衣裳,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玩闹着,嬉笑着。外祖父也是这样看着她,满目慈爱。
那时外祖家经营绣坊,生活还算富足。谁知后来,外祖父接了桩宫里的生意,中途出了岔子,皇上龙颜大怒,叫外祖家下了大狱。无父无母的梁昭音十五岁那年便被卖来梅山。
南宁梅山以织绣名扬天下,其中邢家绣铺最为出名。
邢家是个大家族,大老爷邢苗硕今已年过花甲,却仍精神矍铄。膝下五子二女,都以绣业为生。家业大,勾心斗角的事便少不了。
梁昭音至今还记得,那位道貌岸然的嫡长子,将她服侍的岳姨娘害死一事。
才过门一年的姨娘,就因为看不惯嫡长子管家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了一嘴,便被毒死了。与她一同死去的,还有她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岳姨娘死前拉着梁昭音的手苦苦劝她,快逃。
后来不是逃出来的,而是为那位嫡长子替罪,赶出来的。
那时她还想,万幸竹家收留了她。
如今才知,那不过是竹老爷觊觎她的美色。
她生下孩子后,便被锁在这间陋室里,每日给些饽饽和水,等着大太太找好人家卖了她。
可她已二十四岁了,是倒贴银子都卖不出手的年纪。
两行热泪淌在梁昭音瘦成皮骨的脸上。她从怀中掏出帕子想拭泪,可那双曾经穿针引线灵巧万分的手,如今颤抖得不成样子。
外祖父曾说,她天生聪慧,生来就是做绣娘的料,将来一定能名震天下,超过她母亲和祖母。
但就是因为善良,因为懦弱,一再忍让,如今反成了这副模样。
想护的人护不住,应得的得不到。
都道善有善报,这便是她的报应。
梁昭音笑了,咬着唇,克制不住的颤抖愈演愈烈,周遭开始刺骨般冰冷。
她带着不甘的哂笑,死在了冬日最冷的时候,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
梁昭音再次睁开眼时,已是春日。
春风和暖,温柔荡漾。
这里不是竹宅,而是梅山邢家。
自己身上也没有穿着那身过去百般渴求的锦缎绸衣,而是一身丫鬟的粗布中衣。
穿这身衣裳的时候,她还只是邢家绣铺一个帮工的小丫鬟。
过去她以为穿上那身锦缎,便能护住她。
现在她觉得,这身衣裳刚刚好。
她摸了摸自己娇嫩如初的脸,又攥了攥手,灵活依旧。
难以置信,她竟然回来了。
“你终于醒了,午觉睡到天黑,真够可以的。”乐恬端着木盆进门,正巧瞧见梁昭音翻身,乐呵呵地迎了上来报喜:“大爷房里的和顺过来给你送了只珠钗,叫你这会子赶紧过去呢!”
“哦。”梁昭音懒懒地爬起来咕哝一声。
乐恬怔住,“你怎的,一点也不着急?”凑近,又小声道:“还瞧不出来,大爷八成是看上你了,你去伺候好了,没准能抬个姨娘呢!还不快起来。”
梁昭音心里冷笑一声。上辈子的噩梦满打满算就是从这只珠钗开始的。
那只珠钗是大爷给她的不假,却也不过是嘉奖她前日帮着赶了张送去王府贺寿的绣屏。大爷的心是野了些,但从不会露在明面上,更不会明目张胆地叫人传话来找通房。
前世若梁昭音能想到这些,也不至于信了乐恬的假话,傻乎乎地梳妆打扮一番,过去正巧被老爷抓包,以魅惑嫡长子为由被打了板子,若非岳姨娘好心相救,她早便被打死了。
那时记忆太过深刻,直到现在梁昭音想来还屁股疼。
而后来她才知道,那日将老爷引去的人就是面前这个笑呵呵的乐恬。
乐恬是三姑娘的贴身丫鬟,长了梁昭音两岁,母亲就在邢宅做丫鬟,母亲死后留下她,也做丫鬟。
就给人做丫鬟这件事来讲,梁昭音自认比不过她。
梁昭音朝乐恬礼貌地笑了笑,“不如姐姐先出去,我还没换衣裳呢!”
“哎呦,你我姐妹什么见不得?”乐恬朝她比着羞,还是出去了,临了自窗子探出头来,“你可挑件好的,姐姐替你着想。”
梁昭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