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虞秐升这些日子除了清算书肆的账单,每日安排西院的功课,几乎醒着的时候都在忙碌,即使闭了眼睛,几秒便彻底睡了过去。
早日里琥珀替她梳髻时,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彻底昏睡过去,再是睁眼,便见琥珀扶着她的头,未曾摔至妆台上。
这些日子,褚珩留于府中修养,邺京也无多事,难熬的盛夏将过,已快至凉爽秋日,愈显天高气清。
“娘子,今日既是赴十五公主的宴席,娘子要多注意身子,如今娘子已然不是一人了。”琥珀叮嘱道,还仔细替虞秐升理了理衣衫,“如今天朗气清,但夜里终究有凉意,娘子莫要为贪一时凉伤了身。”
“知晓了。”虞秐升站起身,“殿下呢?”
“殿下已在门外候多时了。”琥珀道,“娘子睡着,殿下说不必叫醒娘子,就让娘子休息一会。”
虞秐升思索及此,小步踏出了门,至廊下见院中银杏还留着绿色,唯独树冠之间见嫩黄。
褚珩着了紫檀色的窄袖袍,上有云鹤暗纹,似是穿了多次瞧着便有些半新不旧,却很是整洁。
只是他似瘦削了一些,仰头望着那银杏时,愈如雪山孤松。
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褚珩缓缓转过头。
“殿下在看银杏?”虞秐升顺着目光也仰头看她院子里的银杏。
“嗯。”褚珩应。
“殿下喜欢银杏?”虞秐升问。
褚珩没有立刻回答,半晌,见有叶从树端缓缓而落,至她髻上恰覆在花钗之间,褚珩似才反应过来,道了一声:“是。”
“殿下若是喜欢,以后可多来我院中,待过些日子叶子都黄了,我们就搬一把胡床,一起坐在院子里躺着看。”虞秐升道。
“好。”褚珩应得很快。
“走吧。”虞秐升扯过他的衣袖,又觉得自己行为是否过于贴近,见褚珩似也未露出不耐来,她便扯得攥得愈发紧。
“我听闻阿妙今日还办了蹴鞠,请了诸多人,定是热闹。”虞秐升道,她余光瞥了眼褚珩。
褚珩平日不喜热闹,因军旅多年,处事素喜一板一正,倒不知为何今日答应一同去褚妙的宅子,想来是又是被强迫了。
“殿下,若你不想去那便不去,是不是阿妙强迫你定要去?”虞秐升进了马车,往褚珩那里凑了凑问道,“殿下可是答应过我的,任何感受都要表述出来,不然我可猜不到你心里在想什么。”
“没有强迫,”褚珩低头,虞秐升緗色的裙襦半贴着他的圆领袍,像是墨云被朝霞破开,忽而也跟着灿烂起来,“突骑施不日派使来邺京,方时将有一蹴鞠赛,需做提前准备。”
“突骑施?”虞秐升对此有印象,昔日褚珩于十七队时,被吐蕃兵围入河谷,是突骑施骑兵救了他们。
这支于安西漠北新兴的部落联盟,如今实力不容小觑,既有了吞并漠北草原之心,自会来大陈以求联盟,合作共赢,这是国与国之间最基础的交流。
“既突骑施不曾选吐蕃而是选了大陈,想来是想与大陈联盟之心愈近些。”虞秐升肃容道,“安西战事推至桑川河,多月来双方都未再起战事,与吐蕃和谈之事也在推进中,如今突骑施又派使者来邺京,那安西战火定会停下来了。”
褚珩闻虞秐升此话,回头看她,他的眼睛里有冰雪之色,只是对着虞秐升的时候,神情里无任何冷意。
“突骑施此次所派,是他们的小可汗也禄,”褚珩的话忽而失了温度,“他是来求亲的。”
“求亲?”虞秐升攒紧了衣衫。
“与此同时,他们也派了一支队伍至吐蕃求亲。”
“倒是算得清楚。”虞秐升冷哼一声。
褚珩又道:“国朝之中,适龄宗室女,若论身份地位最适宜和亲之人,唯有褚妙。”
“阿妙?!”虞秐升猛攒紧了拳头,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可她还是难免愤恨自心起,“满朝臣子食君俸禄,平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而如今需国朝之稳,却要一女子来担。”
“确实可悲,国朝之稳,却要女子来担。”褚珩也跟着念了一声。
虞秐升讶异,她本以为按着褚珩的性子,应当如那些男子一般以家国大义来反驳她,却未想到他竟是这般反应。
“此事,若是阿妙不愿,我定也要想办法不让她嫁过去。”虞秐升转过头,马车将停,她似是赌气般喃喃自念着。
“我来,还有一事,”褚珩忽然又道。
虞秐升猛然转过过头来。
少年人的眼睛如冰雪冷涩,眼尾的形状却分明是江南秀丽之景,望着她时,便成了大漠朗朗秋日,只见满目青红杏黄。
“我来,还为寻太子。”
他的话坦然大方,毫无任何隐藏。
隔着车巾投进来的微光,他的脸一半亮在光里,虞秐升却觉得,他的脸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服,她可以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