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课
景龙观里,开了一树桃花。
退室的门窗却还是未开,里头烧着汩汩的茶水,旧短的食案,两方坐着二人。
“圣人亲自着高仲督查渤律国馆一事,大理寺高公在朝中从不偏倚,倒是刑部那里,既然是圣人亲督,想来刑部也不会在其中做什么手脚。”颜卿感叹道,“如今万事皆于殿下有利,此事为前,孙五不日便也要进京,望县一事可转圜的余地便更大了。”
“到时候既能重创东宫这一条新臂膀;又可让圣人看到大陈军户不易,殿下今后想行之事易可简单许多,无论如何,此事算终是也有两全。”颜卿喜怒不惊的脸上也露出欢愉,“今日便不吃茶,当吃酒才是。”
“万事诸多,劳费颜公用心了。”褚珩额首,起身叉手恭敬一礼,“待来日事毕,我亲自替颜公奉酒。”
“我这是说笑,哪里敢让殿下亲自奉酒。”颜卿神色稍有不好意思,见褚珩眉眼间仍是冰雪压色,他也正襟了神色,问道,“殿下还有心事?”
“军户万千,我等能力也不过只能救此一瓢。”褚珩并不掩藏自己心中所想,他眉眼一抬,神情落在颜卿脸上。
“殿下所言正是,如今我等所行,不过杯水车薪,殿下是云中白鹤,区区亲王位不过是燕雀之网,绝不是殿下展翅之隅。”颜卿缓缓道,起身对着褚珩一拜。
……
待那煮着的茶缓缓失了温度,二人所言便才停了下来。
“有一事,请殿下恕臣多嘴。”退室门开,二人踏步至廊下,远处一树桃花灼灼,颜卿开口。
“圣人如今身子不适,最望天伦之乐,若是此刻殿下能先于太子而出麟子,那想来圣人心中殿下的分量会更重一些。”
此音才落,褚珩视线微抬,便见廊下虞秐升正绕着那桃树而来,桃花娇俏,可一身緗色明艳压了那桃色娇气,只觉得心间若有旭日而至。
许是注意道廊下二人,她的脚步快了些许,连同眉眼也微微扬起了弧度。
“此事,要问她意愿。”
“颜公。”虞秐升对着颜卿叉手。
颜卿只是微一额首:“见过娘子。”
每每虞秐升瞧见颜卿皆是那般淡淡的表情,她明显能觉察到颜卿大抵是对她并无太大好感,但究竟是什么原因,她也猜不到缘由。
只是方才她坐在廊下盘算自己的书肆,既是要开书肆,那便自要找极擅笔墨且京中颇有清名高官来提个名字。
褚珩的字自是绝佳,但她并不打算将书肆与淮王府扯上关系,那便也只能在京中这些官员身上想办法。如今眼前便有现成的一位,澹平白无故就套近乎还是有些奇怪,直到颜卿走远了,虞秐升才发现自己已然失了开口的机会。
“听闻颜公极擅长书道。”她自顾自叹息了一声,又失了开口的机会。
“颜公仿王右军出神入化,堪称妙品。”身旁清泠响了一声。
虞秐升这才注意到,褚珩不知何时与自己并肩。
她没问话,他倒是答话。
虞秐升觉得自己方才那句话有些出格,方才没忍住叹息了一声,回头看站在自己身边的褚珩。
“但没有我好。”
虞秐升本有话压在喉咙里,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她也忽而愣在原地。
“殿下方才……说什么?”
褚珩侧过身,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睛。
“颜公的字,没有我好。”
他的眼睛尾度轻轻扬着,连带动眼睑也有微微的颤动。
可清明的瞳仁里,清晰折射着她的影子。
他的神情里,没有任何谦逊或是羞愧的意思,可却又那般坦然在说一件事的原委。
“噗嗤——”虞秐升没忍住,弯了眉眼,緗色的衣衫顺着身形而动,像是散落而至的朝霞。她背过褚珩,捂着嘴低低笑着。
待终于收了情绪,回头见褚珩还与方才的神情一般,认真瞧着她。
只是见她回头,他脸色虽未多变,但瞳孔微微睁了睁,虞秐升觉得,他此刻好像一个大写的无辜。
虞秐升强压着笑意,将唇角的弧度压了下去。
“殿下,很有趣。”她道。
“何为有趣?”褚珩问。
“有趣,”虞秐升测了测头,然后视线落过重重檐廊,道,“就是觉得与殿下久处不厌,甚为欢喜。”
“与你所言,皆是实话。”褚珩倒是默了须臾,又自顾自答道。
“我知道了,”虞秐升回头,勾了唇笑道,“殿下说得皆是真心话。”
身前比她高出半身的褚珩额首,他微低下头的时候,她发现褚珩的耳朵微微泛着红。
“殿下耳朵怎么红了?”她凑近一些蹙眉道。
“回吧。”褚珩却像是避着答,他朝前先走了一步,随后停了下来。
大抵是为了等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