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
景龙观有些年岁,许多砖瓦皆已失修。
旧观后头有多间殿室,內里供着三清。再往里走,便能见多间退室藏在后头。
昏暗逼仄的退室里,里外用一面屏风隔着,上头画着褪色的山水图,也不是什么人家的名作,笔墨多拙。
小道递了两盏茶,微一恭身,阖门退了出去。
“如今已给了平卢交代,现安西又有战事,昔年龟兹皇室旧人竟联吐蕃于桑川河叛乱。大理寺查及铁火袍线索后,几乎翻遍了整个邺京,都不见那几个龟兹余孽的影子,如今竟又安然无恙重回安西,想来定是借户部公章早早作了出城关单,这才重回西域。”颜卿看向褚珩,见少年人听毕后并无所动。
春明门一案,这些龟兹余孽行事每一步都小心谨慎,轻松入了邺京,又能全身而退,如今证据确凿,事事皆有指正,可这线络指向,似乎又朝着什么地方奇怪。
从西域来,又至西域去。
眼前的这位淮王,也是才不久从西域来……
颜卿没有再想下去,此事无论如何,对他们大有助益,这般定案便是最好。
他便又到继续道,“此一事,将东宫安在户部的人彻底拔除,殿下今后在六部又少了一个对手。”
“桑川河如今谁是指挥将领?”褚珩没有回答颜卿的话,反而神情肃穆问道。
颜卿也立即收了神色,身子躬起叉手道:“所派是圣人刚封的左威卫大将军杜方为将。”
“杜方?”褚珩念了念这个名字,“我记得他,右骁卫将军。”
“正是此人,此人出身右骁卫,昔年与昭慧太子交好,如今太子更视其为兄长。”颜卿道,“政事堂拟了多次人选,圣人皆不同意,最后竟是一份斜封墨敕直接发往兵部。”
“圣人此举,想来也是为了安抚东宫,抑或者是为均衡军功……”
“所领哪几个折冲府?”褚珩又问。
“共领二十个折冲府,第三十三折冲府为先锋部队,已深入桑川河河谷一带。”
“第三十三……”褚珩手指微颤了片刻,“第三十三折冲府昔年……在平安西四镇时已损失了近四百余人……”
少年人的声音低了些,似乎陷入了铁马冰河的回忆里。
“是,第三十三折冲府是我大陈的荣耀。”颜卿肃穆,叉手道,“这些军户不易,殿下如今身覆千万军户的期望,切不可踏错一步。”
颜卿喉珠滚动,忽而恳切道:“臣有一计,可助殿下。”
“你说。”
“殿下,据我所知,太子那里,已起了要娶剑南道大将军家女郎的心思,殿下也应尽早作打算,若是此桑川河一战杜方取胜,东宫又娶剑南道三娘,太子军权大增,这般殿下处境会更难。”颜卿微蹙眉,“薛大将军与殿下素有些许往来,若是殿下能先于太子求娶薛大将军家三娘做侧妃,薛家定会先应允了您。”
“自不用说薛家三娘姿容绝色,薛家也算大族,殿下娶薛三娘也算是一桩美满婚事。”颜卿已至中年,但在面对着对面这个少年人,却也显露出谦恭的模样,继续道,“臣自知晓殿下无意女色,但为大局考虑,此事于殿下有益无害,殿下莫要再犹豫。”
屋子里逼仄空气浑浊,又因燃着松炭,愈发闷热。
“我无娶侧妃的打算。”褚珩垂了垂眼皮,将茶往前推了推。
“殿下。”颜卿有些急,半支起身欲再言,“臣知晓殿下怜爱王妃,这五年王妃一人在邺京确实辛苦。可女子素以夫为天,若是对夫君有助益之事,王妃也定也会赞同殿下娶侧妃的。”
“若是此事后,殿下能为圣人添孙,那便于大局更有望了。”
“颜公。”褚珩抬起眼,视线落在颜卿的脸上,少年人的眉压雪色,如雪松微颤。
“此事不可。”褚珩不等颜仆射说完,硬生生止住了他的话。
“殿下,女子以夫为天,且夫妇一体,若是王妃知晓了此事,于情于理,都会支持殿下的。”
褚珩站起身,身上的绀青袍子垂落在木板铺就的台面上,愈显深色。
“即使她同意,我不同意。”他衣领间的卷草纹被烛光环了一圈,“我待她,有愧。”
“殿下,此乃世间人伦,殿下为何这般固执,若是此局被太子占了先机,殿下方时定会后悔莫及啊殿下。”颜仆射又道,男人有些急了,支身叉手欲再言。
“我行我志,阻我者,皆可杀,”褚珩垂下眼,他周身似薄剑冷冽,但落至颜卿身上时,尖锐剑气的冷冽便只剩剑身本有的寒意,“但未负我者,绝不弃也。”
“若有朝一日,他人要我舍颜卿,十三也绝不会弃。”外头等着的阿九递过斗篷,暖毛覆在少年的脖颈上,俊秀的五官便又掩于雪中。
颜卿有些颓唐伏在食案上,屋子里还燃着松炭,他的后颈出了许多汗。
他第一次见褚珩,是昔年还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