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坊案(1)
重逢,李柏生给人的印象就从纨绔变成了沉浸女人怀里的登徒浪子。只要不外出,他几乎整天都呆在庸园里,陪着慈音写字、作画、吟诗、下棋、喂鱼、参佛,偶尔也会聊些当局情势。
他会与慈音沟通张府旧案的查询进度,也会明确告知还要查多久也说不好。案卷中寥寥几笔看不出任何端倪,也寻不出蛛丝马迹,目前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三哥身上。慈音对此表示理解,可也不愿意按他所述把摘录的卷宗焚掉,因为她虽然相信李柏生会全力帮助自己,可却不信任李延生。
“爷,八爷来了,在前庭等您呢。”
敲门后,宋青只是站在门口,并不进去。
宋青远远的声音传到李柏生耳中时,他正蹲坐在床边一下一下的拍着慈音入睡。
“小音,我去见下八哥,我让白濯叫慈虹师太来陪你。”握住她的手,李柏生轻声道,“不要怕,你只管好好休息,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点点头,看着他展露的笑容,慈音像是吃了定心丸般,缓缓的闭上眼睛。等到慈虹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沉沉睡去。
对于京师,慈虹是很不喜欢的,当年父亲意外病逝,她才不得已跟着母亲来到京师投奔太子。太子和徐贵妃仁慈,念着母亲曾是太子乳母,将二人接进宫中继续服侍主子。所以她了解到的京师,是皇宫中的尔虞我诈,是皇子们的互相猜忌,是妃嫔们使劲浑身解数的争宠,是为了权力可以放弃一切的寡情……
后宫与前朝的命运息息相关,徐贵妃得宠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罪臣之女,宠冠后宫,连带着已经衰败的家族重新崛起,曾经人人避而绕行的徐府,顷刻间门庭若市,成了众人相继巴结的对象。
当初徐贵妃一族中因为年老而逃过一死的祖父,从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了徐国公,她的远亲们也各个得到封赏。虽然弹劾徐贵妃的奏疏如雪花般飞入皇帝的龙案,可皇帝谁的账也不买,该封的、不该赏的,全都提拔起来,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风光无限。
刚开始,慈虹以为皇帝是昏庸过了头,但现在细细品来,他给了徐家无上的荣耀,却没有给他们太多实权,所谓的荣宠只是给徐贵妃和太子的锦上添花而已。他并非不忌惮外戚干政,而是用自己的办法,告知世人一个皇帝对妻儿的宠爱而已。
皇权霸术,有权无情。皇帝对太子有多宠爱,对其感情的绞杀有多狠辣。当初他以京郊剿匪为借口,派人埋伏自己和手下,不惜弄死自己和那个未出世的孙儿,并不是担心太子会深陷温柔乡,而是忌惮自己的军功。他甚至想到了自己日后会母凭子贵、垂帘听政、架空皇权……
如此深谋远虑,或许从他立延生为太子的那一刻,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给儿子一个稳定的治世皇位吧。
或许,张府的悲剧,也仅仅是因为与太子的关系过于密切。想到这里,慈虹忽然扯出一悲凉的笑容。
凌晨的天空灰蒙蒙的,像被纱笼住的尘雾,又像浠沥小雨前的阴郁。还在沉睡的太阳,不再与月亮毗比光耀。点点璀璨的星光绽尽芳华,只为露出微弱的光。
“八哥,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李柏生揣着明白装糊涂。
“来看看你睡的是否安稳。”
“不太好,吓了一跳。”
从李柏生故作惆怅的那一刻,李荀生就认定了木工坊的爆炸案一定与他脱不开关系。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既然他已经介入了,却不提前告诉自己。
“柏生,被炸的是个木工坊,你知道吗?距离你的府邸只隔了三条街。”李荀生盯着他的眼睛,“京兆府尹说那是七哥的产业。”
“知道,也知道那间作坊是七哥专门为小弟所设。”
“从那来你这的路上,我确实想过这个问题,没想到是真的。”
李荀生虽然□□的站在太子这边,可骨子里是不愿意相信兄弟们之间真的可以自相残杀的,他以为的极限也不过是互相使个绊子,让彼此难受一阵,若真是关乎生死的打压,对于手足兄弟而言,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两年前,这间作坊就出现了,刚开始我没有多想,但后来就总觉得有人在我家附近晃荡,让喜子一查才知道那间作坊背后的老板是七哥。”
李柏生无所谓的耸耸肩,“八哥,你这么多年在外征战,接触的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大家一致对外,很少互相玩些阴损的手段,可京里不同,皇位只有一个,三哥坐了,五哥就坐不得。五哥坐不得,七哥就无利可图。这个皇位,不是谁做大家都一样过日子的。也许五哥登基后,率先要杀的就是你我。”
看着这个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经常撒娇的弟弟,李荀生没有说话。不足十八岁的他,看似单纯稚嫩,却早已将朝中局势、人心利益看了个透彻。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柏生似乎比仁厚的三哥更适合做皇帝。杀伐果决,赏罚分明,心有丘壑,也懂得左右局势的发展,不像三哥,常常喜欢息事宁人,得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