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空描摹
再起:“你洗完啦?”
“嗯,洗完了。”这是依念的声音。
阚江川转过身出了池子,其实他已经洗完一会儿了,为了等依念,才在里面多泡了会儿,这不隔音的木板墙将对面说的话一句不剩地灌进耳朵里。
依念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阚江川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这浴池里也不隔音啊,对面说话听得一清二楚的。”依念故意撇撇嘴:“我们那边说话你是不是也听见了?”
“一句没落。”
依念:“......”
阚江川伸手拿过依念手里的网兜,将人带进对面的小屋,依念伸头看了一下里面,这个房间也有一个小的蓄水池,都是从温泉引过来的水,水池边的水泥台上放着几个洗脸盆,几个刚洗完澡的人正在池边洗着衣服。“这屋是洗衣服的,换下来的衣服都可以在这里洗,然后带回去晾。”阚江川拍了下脑门:“坏了,忘带盆了......”
依念拉了他一把道:“我回去洗就行。”
夫妻二人沿原路返回,这回阚江川将依念拉到自己的左侧。
依念乖巧地任他揽着肩膀向前走,也没出声,两个人很快穿过草坝回到兵站,阚江川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阚江川下了夜班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推开门室内漆黑一片,借着窗外洒进来的幽幽冷光可以依稀看见床上静静躺着的身影,依念应该早就睡着了。他回身带好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窸窸窣窣脱掉衣服躺到床上,怕吵醒依念,没有去触碰她,只是就着微弱的月光捕捉着枕边人的面部轮廊。
手在被子里被抓住,阚江川愣了一瞬,“你没睡着啊?”
“嗯,你没回来睡不着。”
“睡吧,都后半夜了。”阚江川伸臂习惯性地将人捞过来。
须臾,他听到怀里的人喃喃地说:“你是怕我看见那些坟害怕吗?”
阚江川心上一紧,低头问:“你看见啦?”
“嗯。”
阚江川下意识将人摁在自己胸/前,低头道:“害怕啦?那以后咱不去了,在家洗也一样。”
依念没有正面回答他,闷了几秒钟才开口:“你是不想让我知道那里埋的什么人吧。”
阚江川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心思这么通透,又这么敏感,顿了一会儿他还是说了出来:“嗯,那是一座烈/士陵园,安葬的都是平/叛期间牺/牲的战士。说是烈/士陵园,实际就是一片坟地,一堆堆的土包,没有墓碑,也没有围墙,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标记,这个地方条件实在是太简陋了,没有办法给他们修建更好的陵寝,希望将来条件好了能得到改善吧,他们都是为国牺牲的功臣。”
时间好似静止了,两个人都沉默下来,阚江川明显感觉到依念的呼吸在加重。他用手掌一下一下顺着依念的背,柔声道:“之前没跟你说,就是怕你有思想负担,你放心,现在形势早就稳定了,我在这里很安全,不然我也不会让你来了。”
依念晃了晃头,喉间挤出几个字:“我没那么脆弱,但是还是忍不住去想......”
“我知道、我知道......”阚江川无比心酸地搂着怀里的人,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安慰自己的妻子、才能让她安心,在全国人民都享受着和平安逸的生活的时候,他的妻子还要跨越千山万水才能来到自己身边,同时还要经受常人难以想象的内心煎熬和身体上的负荷。做为军人的自己虽然可以感同身受,却永远无法替代妻子去承受这一切。他只能用温热的手掌一遍遍顺抚着依念的秀发,这个时候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没事儿啦,睡吧,明天早上就好了。”依念调整了一下睡姿,继续窝在阚江川怀里,不再出声。
如她自己所说,第二天起床,呈现在阚江川面前的又是一张被霞光浸染过的明媚的脸,正是这张慧质与嫣然完美统一的脸令他无数次午夜推窗,对空描摹,那是沉入心底的影像,不思量,自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