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
寒风萧瑟,月亮高悬。
泼墨般浓重的夜幕之上,稀疏的星子黯淡无光。
孟贺钊冷着脸将宋柠扶到了巷口的路灯下,她整个人软绵绵的,几乎要挂在他身上。
外套挂在孟贺钊的臂弯上,宋柠只穿了一件橄榄绿的粗织毛衣,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颈子。
“抬手。”孟贺钊拧着眉心,发出指令。
宋柠张开双臂,听话得像一只任人摆布的精致娃娃。
半长的羽绒服罩在身上,拉链的锁头在膝盖上方,孟贺钊弯下腰帮她拉上。
短暂的“呲啦-”声,宋柠像被裹进了柔软的被子里,小半张脸隐在宽松的领口中。
孟贺钊起身,对上了宋柠温润的杏眸。
她眼神迷离,折射出零碎的光。
孟贺钊无视她眼中的翻涌,侧身从口袋翻出手机。
先给方裕发了定位,然后扶着宋柠直接坐在了路口的花坛边上。
身侧传来的温热越发明晰,孟贺钊忽然很想抽烟。
他摸了摸风衣口袋,没找到烟,在下摆处碰到一只冰凉的手。
什么习惯,专门扯人下摆。
孟贺钊脱下风衣,劈头盖脸罩在宋柠身上,给江连森发信息【问一下3号包间送了什么酒】
这家清吧老板是江连森的熟人,他很快就有了回信——
【无酒精的饮料给送成了有酒精的特调】
【四十度的伏特加】
【老板说给你存了一瓶酒赔礼】
一杯酒的量,这就醉了。
宋柠毫无戒心地缩成一团,孟贺钊把她乱动的手塞回风衣下。
忽然宋柠睁开了圆润的眼,声音听起来有些赌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有点晕。”
孟贺钊深邃的眸子盯着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几乎穿透她的耳膜,“嗯,没醉。”
他们俩都喝了酒,灼热的酒气交缠,化成白色的雾,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驻唱的歌声隐约飘了出来,是一首曲风缱绻的爵士,宋柠的心跳几乎跟鼓点同频。
她刻意瞥过脸不去看他,声音闷闷的,“孟贺钊,你好像不开心。”
宋柠当然知道这是逾越了,但她没办法视而不见。
孟贺钊的声音里有浅显笑意,整个人却是生人勿近的气场。
瞳孔很深,眼睛里有破碎的光。
他又给自己竖起了外壳。
“你喝醉了。”他搪塞过去,连笑意都收敛。
“明天会有太阳。”宋柠从风衣里探出脑袋,神情认真。
所有的情绪,终将会消散。
就像再深的黑夜,总会遇见光明。
不知道孟贺钊有没有明白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是宋柠的心情酸涩像是泡在水里。
孟贺钊的喜怒哀乐,她很在意。
但她没有立场去关心这个离自己很近又很远的人。
两人相顾无言,直到奇怪的氛围被方裕的鸣笛声冲散。
昂贵的当季成衣铺在地上,孟贺钊几乎是半搂着宋柠坐在路边,方裕一时无法从这个冲击中缓过神来。
方裕下了车,车前灯未灭,照得幽静的小路宛如白昼,“老板,我送你回去。”
宋柠的醉意被寒风吹散了不少,她站起身将风衣递给方裕,“孟先生再见。”
“先送她回江城大学。”
从孟贺钊到孟先生。
酒醒了就跟他划清界限。
孟贺钊接过大衣,迈着长腿先坐进了车里。
方裕扯了个职业微笑,招呼宋柠,“请吧,宋小姐。”
方裕苦着一张脸,老板明明刚才心情还行,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难道是被喇叭滴了?所以不开心了?
素来有洁癖的老板,在花坛边席地而坐,换谁都会难以置信。
方裕在心里自我检讨,确实是他激动过头,有失分寸。
他硬着头皮继续充当司机,从长宁街去江城大学,二十分钟的车程,他觉得十分煎熬。
方裕在心里暗暗叫苦,这本该是个很轻松的周五晚上,而他还在看脸色打工。
后排两个人后脑勺相对,气氛有些僵,他把空调又调高了几度。
“宋小姐,你到哪个门?”
“叫我宋柠就好,东门,谢谢。”
东门离图书馆近,她跟方理理说好了,两人一起回宿舍。
“我看你好像喝酒了,外来车辆没法进学校,你有朋友或者同学来接吗?”
“我朋友会来接我。”
车子直行右转,稳稳地停在了东门。
孟贺钊斜靠在座椅上,像是睡着了。宋柠轻手轻脚地下了车,留下一句很小声的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