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士忌(一)
这一夜,姜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小时候,梦到家人,梦到自己哭着打开空无一人的家门。
醒来时,枕头两边湿嗒嗒的。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陌生的房间很整洁,她的行李箱端正地放在角落里,床头柜上放着昨天梁爷爷给她的小匣子。
昨晚为什么会害怕呢?她记不太清了。
她又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九点二十了。
第一天上班就迟到。
她麻溜地起床洗漱,然后换好衣服下楼。
二楼的餐桌上放着三明治和牛奶,她走近看了一眼桌面,一张便签上写着:吃完下楼。
她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把便签从桌上撕下来细细端详。
贴心,但字很狂野。
她花费五分钟吃完了早餐,抹了抹嘴跑下楼。
“张宗凛。”
她掀开帘子,张宗凛站在吧台前,他今天穿了宽松的衬衣,袖子半卷到胳膊肘,低头擦着杯子,看到她来了才抬眼。
“早,”他今天倒是心情不错,“早饭吃了?”
“嗯,”她走到他的旁边,接过他手上的杯子和小帕子,“有客人吗?”
门外的铃铛响了响。
“她来了。”张宗凛道。
*
“一杯威士忌。”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人推门而入,她的面容倦怠,眉目间尽是散不去的阴郁。
张宗凛点头没说什么,他从酒柜中拿出整瓶的威士忌和一个酒杯。
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技巧,就只是将威士忌倒入酒杯,再推到客人面前而已。
“十年。”
“……真的可以吗?”
“可以。”
女人苦涩地笑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那麻烦了。”
走了,就这么推门走了。
“就这样?”姜褚难以置信地看着已经走远的女人,“你们都中邪了?”
“你不认识她?”
姜褚摇摇头。
“一年前沈氏药企的少股东过劳猝死,出事的那一晚他的妻子正和律师在事务所拟定离婚协议。”
“后来婚没离成,那个女人在靠近公墓区的山区买了一套别人不要的廉价别墅,一个人闭门不出住了一整年。”
张宗凛拿了一个新的杯子,重新倒了一杯威士忌推到她面前:“抿一口,剩下的给我。”
“就是刚才来的那位小姐?”姜褚又想起张宗凛“杯酒十年”的话,拿手指往前戳了戳酒杯,“我惜命,不喝。”
“不收你‘性命钱’,喝了工作。”
姜褚狐疑地拿起酒杯放在嘴边舔了一小口,满口的辣呛直冲脑门,“呛死了,好难喝!”
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是张宗凛。
他压着嘴角拿过姜褚手上的酒杯,把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该工作了。”
“工……”姜褚话没说完,张宗凛的手已经覆上了她的眼睛。
*
耳边的声音有些嘈杂,炽热的阳光烘烤着整片大地。
如约而至的九月,南江A号地铁口的人流在七号这天到达顶峰。
每学期开学南大都会派遣志愿者们前往地铁口接送学生。
姜褚是被热醒的,睁开眼自己正歪着脑袋靠在某个人的肩膀上,低头是一身马甲,膝盖前放着特制的迎宾校牌。
“醒了?”张宗凛动了动肩膀、把手里的水递给她,“喝点,容易中暑。”
他也穿着马甲,一样傻不拉几地举着校牌坐着。
“这是哪?我们刚不是在……”
“同学,这里是南大的车队吗?”穿着白T的女生蹦跶着窜到张宗凛面前,身后的男生拉着三个行李箱。
姜褚盯着女生看了好半天,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是艺术系的吗?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打了勾再上车。”
“我叫程司芮,他是林穹。”女生说道。
姜褚终于回神,将女生和酒馆里买威士忌的女人对上号,确实是一个人。
只不过面前这个更年轻,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大学生。
在张宗凛的示意下,她从桌上拿起名单册打勾,再转身时发现那个叫林穹的男生站在原地看着他。
她想开口询问男生是否有事,程司芮先她一步把他推上了大巴。
她自己还是在志愿帐篷底下站着。
姜褚凑到张宗凛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现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会在这儿?”
张宗凛从地上的保温箱里拿出一个冰袋按在她的脖子上,冻得她一激灵,“你看看手机。”
姜褚闻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