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
没过多久,宫里面出来一群管事的嬷嬷带着众人进去。
那是一座长方亭,横向六十余尺,主位背靠屏风,娘子按纵向排序入座书案前。只可惜于筱筱千算万算,皇后并未亲临庭院中。
管事嬷嬷:“各位娘子,真是赶不凑巧,皇后娘娘今日晨起凤体抱恙无法前来,但各位不必灰心,奴家随皇后已有几十年头,各位娘子今日的表现,奴家定会如实上报皇后娘娘,还请各位娘子拿出真本事......”
长宁抬眸望去,身份尊贵的人身边总有一位忠实且上了年纪的老奴,譬如温婉芝身边的木媪,但一向凌厉的温夫人却不假手于人。管事嬷嬷两鬓泛白,黑丝白丝交叉而长,奴家服饰却是质朴无比。
木媪随主,一副呲牙咧嘴的做派,更是野蛮;而这位管事嬷嬷仪容得体,经验十足的模样,眉宇间总透露一股子严肃气息,似真有心想整改这京城娘子娇蛮懒散的作风问题。
长宁与凌月两人挨得近,凌月坐左席头位,依次顺下来便是长宁与温厌离,对面是于筱筱。听着管事嬷嬷的声音,长宁掩唇向前,小声问道:“凌月阿姊,这老嬷嬷说得怎么跟选妃似的?难不成皇后这次唤咱们前来是想充盈后宫?”
早听闻皇帝虽妻妾成群,但膝下迟迟未有子嗣。长宁想着忽然灵光一闪:这老皇帝念头都打到黄花闺女的身上了?!因为年纪大的妃嫔生不出?真是畜牲不如。
凌月听着少女的疑问,抽了抽嘴角,两人便在旁侧打起小差来。
“并非选妃,儿时父亲送我进宫几次,这是开席必要的流程,听起来是乏味些。李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了,她比其他嬷嬷更严厉,长宁妹妹要打起精神,否则会挨罚的。”
就在长宁想问“什么惩罚”时,李嬷嬷突然扫来凛冽的目光,冷言道:“宰相之女就是这般没规矩的吗?”
似想到什么,又嘲弄道:“看来月前的丑事并非传闻,凌娘子在女子茶会上的仪态大不如前......想必这位就是制造这堂礼仪课的始作俑者,温将军的小女儿,温四娘子吧。”
李嬷嬷又将话锋转到长宁身上。
她并未有什么别样的感觉,毕竟在这“道上”,她见识过多少老奴的手段,恐那李嬷嬷道行都没她高。长宁回头望向凌月,只见她低头不语,像是怕了眼前的老婆子,默默承受。
那李嬷嬷喋喋不休,长宁就愈发的恼怒,站起身蹙眉反驳道:“凌月阿姊就算再怎么失仪,她也是当朝宰相的掌上明珠,怎容你一个老婆子在旁置喙说她的不是?主仆有分,为何主在前仆在后,这主子还未发话,你倒是说个不停,那嘴跟放屁似的!”
长宁咬重两字,说话的起音直冲李嬷嬷的脸上,停了一会儿去看,那老婆子的脸色跟LED灯开了闪烁模式似的,换不停。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万万不可去啊,那可是娘子们开设讲堂的地方,自古男女有别,皇后娘娘要是知道......”
周棠前些天在江南地带的商贩手里得了些上好的芙蓉膏,本想赶着今日进宫给德云皇后送去,可到了昭华殿前便被小安子拦下,说是皇后晨起时凤体抱恙不便探访。吃了闭门羹的周棠只好打道回府,还未掉头呢,就看着大批宫里的嬷嬷走出昭华殿,个个熟面孔,手段了得。
一问,小安子就说是凌府一事,皇后打算整顿这京城权贵娘子的气势,特别要重视温家的四娘子和于家娘子,说得他都懵了。
回过神,就急忙向这边赶。温穆林在事后同他说这妹妹的脾气,不得上天!——而这一来,可不就赶巧了,那“放屁”二字,尤为生动。
“噗哧。”周棠停下,看着亭内的长宁笑出了声。
长宁虽这般羞辱李嬷嬷,可后者除了脸色变化外一切都极其淡定,换作木媪,此时两人恐怕已经扭打在一起连摔跤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温四娘子,莫要以为你那副手段能奈何得了老婆子我。奴家虽没有在场各位尊贵,背靠世家,含着金钥匙出生。可在奴家手下过活的少说也不下百户,皇亲国戚、世家子女,还没有人能吆喝得了奴家,在奴家的讲堂上,只有学生,没有权贵!”
长宁猛然警醒,如今她倒是知晓为何在座的众人,连一贯蛮横的于筱筱也不敢随意,仍要正襟危坐,目显寒颤。
可她是温长宁啊。
来时受的是九年义务教育,学的是实操多过理念的现代学生。书香世家、文质彬彬,怎能强迫她学成?
两人僵持之下,凌月提裙上前说道:“嬷嬷,长宁妹妹这是第一次来宫中听课,或有失礼之处。我知嬷嬷性子,受教的学子都有一次改错的机会,还请不要与她计较。”
凌月说这话时是挺直身子与李嬷嬷说的,这就是李嬷嬷说的主仆之道,即便李嬷嬷再怎么看世家不顺眼,却也不能做出逾矩的行为,在课堂上,娘子仍是出身显贵。
但云黎能出奴仆教规矩的人极少,李嬷嬷在宫中的身份本就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