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大雨X玉像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郁躁的空气被雨水冲刷殆尽,泥土的腥香氤氲在水汽里,深呼吸一口,满肺都是清爽的甜味。
秦绣绣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飞檐上残余的雨水淅淅沥沥地掉下来,在青石板上砸出不少的水花,秦绣绣穿梭其间,有的没有避过,雨水洇进头皮里,冷不丁地带来一股潮湿的凉意。
秦绣绣喜欢雨天,不仅仅因为下雨时好入眠,也因为外头下大雨,她就可以借此婉拒朋友们的盛情邀请——对于一个社恐来说,独处是最好的礼物,可以延年益寿、芳龄永驻。
月老庙人迹罕至,占地不小的庙里居然只住了两个人,一个秦绣绣自己,还有个就是月言。听月言说以前月老庙风光正盛时,庙里人还是非常多的,光是打杂的小厮就有十几二十人。而现在他法力薄弱,月老的姻缘连结并不稳定,因此香客越来越少,香火钱也少了起来,庙里渐渐地就请不起小厮了,门庭也就冷落了起来。
这看上去很糟糕,但对于秦绣绣来说却是个好事。她自己本就独立,做饭啊打扫啊洗衣啊样样在行,别人要是帮她做她还会别扭,现在无人打扰她也觉得十分轻松。可美中不足的就是她是个工作狂,在原来的世界里她恨不得带头卷死其他人,现在来了这突然清闲下来了她还有些不习惯。
她百无聊赖地哼着小曲散着步,绕着月老庙逛了两圈,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月老像前。不出所料,月言依旧一大早跪在月老像前发呆。
月言安静的时候就是个实打实的美男子,不掺任何水分的那种,放现代世界的内娱里都能算个断层top清冷系小生。可是他实在是太聒噪了,并且不是那种邻家熊孩子的聒噪,是一种类似于唐僧的聒噪,每次他开始念叨秦绣绣就忍不住想在地上打滚,抱着头大喊“师父别念了”。
如果赐予秦绣绣一瓶毒药,秦绣绣肯定希望能用毒药把月言毒哑。
不用出门拉香火的日子里,月言就不再穿红衣、梳高高的鬓发,他又换上了那身白衣,头发随意地绾了一下散在胸前身后。此刻晨光熹微,淡淡的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仿佛柔焦滤镜一般,美白、磨皮都拉满了似的,秦绣绣差点以为他真的是下凡的小神仙了——如果不是他那稀烂的法术唤醒了秦绣绣的神智的话。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常松和七巧在这里结缘的缘故,月老像似乎吸收了姻缘力,原本有些破败的像身似乎通透了些,由里而外地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光来。依偎着佛像的苍苔和爬山虎也更加繁密苍翠,绿色浓得几乎要滴下来。
月言注意到了秦绣绣的存在,他抬起头仰着下巴向秦绣绣打招呼:“绣娘子早安。”
“早安。”秦绣绣道。
“昨夜里睡得可好?”月言问。
“还不错,你呢?”秦绣绣餍足地吐了一口气。
“不太好,昨夜里我做了场梦,醒来后便再睡不着了。”他这么一说,秦绣绣才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如果别人有黑眼圈,大抵会显得面部苍老、衰弱无力,但是月言的黑眼圈却更显他的破碎感和清冷感。
秀色可餐。秦绣绣心想。
“做了什么梦?”她好奇地问。
“绣娘子想听故事么?来,坐到我身边来,我给你仔细讲讲。”月言向秦绣绣伸出一只手,那手指节分明,却白得近乎透明。
秦绣绣看着那只手,幻世了一些小说里的柔弱娇娇老婆,鬼使神差地把手搭了上去。月言的手指是凉的,但手心是温暖的,本以为他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手会柔软光滑,但秦绣绣却发现,月言的手掌里满是老茧,甚至还有一些细小的、已经愈合的伤疤。
“这个梦和我的过往有关——”他的声音轻柔缓和,像一支竹笛,悠悠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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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言其实并不是上一任月老钦点的继承人,他是个无家可归、被师父捡回来的流浪儿。
松烟镇外多战乱,早些年逃难的流民不少,月言便是其中之一。他的父亲在战场上被敌人万箭穿心而死,母亲又因为饥荒和瘟疫在饥寒交加的黎明里死去。年仅八岁的月言就此成为了孤儿。
他懂事得早,不敢给村里人添麻烦,当然村里人也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有闲心去管他。于是月言就带着个破烂的小包裹,一路南下,寻找落脚地。
他一路走,一路挖野菜,偶尔还能抓到几条鱼或者一只野兔子。他年纪虽小但是很能巧,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如何让自己活下去。他就这么一路走,走到了松烟镇。
那天外头正下大雨,那雨大得打在身上都生疼,好几家人的草棚子都被这大雨打塌了,落得满地都是,陷进了泥浆里。月言就把这些破草棚屑子捡起来,在一个巷子的死胡同里搭了一个小棚,说是棚其实根本不防雨,雨水毫不留情地见缝插针,一针一针刺在月言身上,但他已经习惯了,用尽全身力量缩成一个小球,紧紧拥抱住自己。
只要睡过去就好了,睡过去就不会痛了。月言督促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