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纸伞

沈月蘼是在十二点半左右登门的。

彼时，姬芮妍正在煎中药，屋子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听到门铃声，她放下手中的药包，走到门口，却并不急着开门，而是瓮声瓮气问了一句“谁啊？”

门外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

“沈月蘼。”

得到回答，姬芮妍这才放心开门。

门口男人依旧是一席白衣，只不过手里多了一把油纸伞。

那伞通体翠绿，伞骨分明，无半点图案，全然朴素。伞身却有几道不算明显的划痕，很像是古物。

姬芮妍侧身迎他进门，忍不住好奇道：“你昨天不是可以直接进来吗？”

沈月蘼摇头，将伞放在了玄关处。

“礼不可废。”

知礼守礼的样子完全不似一只狐狸。

“这是什么味道？”进了屋子的沈月蘼轻蹙眉，大概是不太喜欢中药的气味。

姬芮妍歉意地笑笑，告诉他自己身子虚弱，所以得喝中药调理。

沈月蘼不置可否，却一把抓起桌上的药方。

“人参、茯神、生枣仁各一两，半夏五钱，陈皮、神曲各三钱，甘草、附子、菖蒲各一钱。”他轻声读出上面所写的字，目光逐渐锐利起来。

姬芮妍见状也看向他手里的药方，小心翼翼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沈月蘼以长袖掩面，眉眼里尽是嫌弃：“谁让你开这副药的？”

姬芮妍如实地答：“姥姥。”

听到这两个字，他的目光终于变得柔和，袖子却依旧没有放下来。

“这个配方是中医很有名的洗心汤，主治呆病，常洁秽不分，亲疏不辨者服用。你若真是身子虚弱，喝了作用不大吧？”

对方虽未了然，姬芮妍却一下子明白了。她方才将药渣倒掉，拿碗准备盛药，现在也只犹豫着站在原地。

自己小时候总是生病。姥姥说那是因为她比旁人孱弱，现在想来，真正的原因大抵是能看到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她看着煎好的洗心汤，第一次产生了逆反心理。“我若是不喝，会看到些什么？”

沈月蘼倒是很诚实：“我不知道。”他略微思索了会，又补充了一句。“或许是亡魂，或许是小鬼，又或许是妖怪。”

姬芮妍：“那我还是喝吧。”

瓦罐里中药还冒着热气，她的眼中早已厌恶全无，只想着赶紧把今日的那份喝完。

沈月蘼见怪不怪，伸出手将她拿碗的手格挡开，语气很平淡。

“治标不治本的。你姥姥是为了你好，但却未必有用。”

“就算你喝中药一辈子——”他突然拖长了音。“遇到昨晚那般小幻术，还不是手足无措。小心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姬芮妍眼中的光完全黯淡，她心里一阵后怕。“那你说怎么办嘛？”

沈月蘼漫不经心地收回手，语气里满是随意。

“我说了会护你一辈子的。”

似乎是怕姬芮妍不信，还特意补充了一句。

“你们人类寿命都很短暂。百余年对我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食言。”

姬芮妍倒不是担心他会食言，只是世事变化无常，她总不能每天都活在提心吊胆里。

沈月蘼看破了她的担忧，葱段般白皙的手指已捻起她左手戴着的佛珠。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佛珠回应一般散发出金光。

看着姬芮妍吃惊的样子，沈月蘼淡淡开口道：“这串佛珠有我一缕魂魄，能感应到你的危险。”

“所以，千万别让它离身。”

“好……”她应着。佛珠的光随着沈月蘼收手的动作慢慢淡下去。

姬芮妍十分不解，姥姥与他究竟是怎样的相识，能让他抽出一魂一魄来帮自己。

她刚要问，沈月蘼已飘到玄关处取了那把油纸伞来。

没错，是飘。飞速的来回晃得她眼花。

“这把伞也带着。”他将伞递过去。

或许是姬芮妍眼中的感激太过明显，沈月蘼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伞本来就是你姥姥的东西。而且，你姥姥救过我的命，我怎么帮你都不足为过。”

姬芮妍终于心安理得地收下伞，却并不完全赞同他说的话。

她抚摸着伞上划痕，眸子里有光在闪烁。“即便姥姥救过你的性命，但你信守承诺，舍魂魄护我，是对我有恩。我必会铭记沈先生恩情。”

坚定的语气让沈月蘼不禁轻笑出声。袁芳的孙女与她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倔强又善良。看着软弱可欺，骨子里说不定藏着一股力量。

“此伞唤作荼蘼，不可避雨遮阳。遇妖自化利器。”他嘱咐道。“你无事尽量不要开伞。”

姬芮妍点点头，男人挥袖间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