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阶
金乌跌跌撞撞从长宣江东边的山头冒出来,给环抱长州城的墨岭山涂上一层金,把江面与城中房顶点染的洒金一般。
柳绿玉从船舱里钻出来就被洒了一身晨光,偏头便见远处的墨岭山上那一片连绵起伏的楼阁。
墨家建在墨岭山脚下,占据整座城最高的地势。房屋楼阁覆压十余里,盘盘于山脚,足有千百座。
“墨家人口很多吗?”柳安安以为柳家就足够大了,主家加旁支足足占了几个坊,串个门都要坐马车。“这墨家人,平时串个门是不是还要坐木鸢。”
“中间那几座高楼才是墨家主家的院落,主家左边那一排是木炼阁,右边那一排楼阁是精工阁。”昆仑澜海道,“主家人口稀薄,比昆仑域其它世家少许多。”
“墨家男人都重情重义,家主极少纳二夫人和妾室。我舅舅也只有我舅母一位夫人。”赫连云朵道,“舅母很厉害,给墨家诞下三子。不过我大表哥实在不让人省心,都二十五了,还不肯娶妻,闹得我祖母没办法,才过大寿,找个借口把四域适龄的姑娘都叫来相看一番。”
“家有一个大龄单身狗的苦恼。”柳安安道。
“何为单身狗?”柳绿玉道。
“我与姐姐再过三两年还不嫁人,就会变成大龄单身狗。”柳安安回头对柳绿玉笑道。
赫连云朵苦恼托腮:“那我可能也是那个狗。”
“听说东海域也会来人祝寿?”柳安安问。
“不用听说,看那。”赫连云朵一指远处。
江中雾气退散,显现出其中两艘气派的大船,船上桅杆上挂着“东海域”的域旗,隐约可见船舱外面挂着海家族牌。
“这,好大的派头。”柳安安话刚落。就听船后面传来破水声,那是大船吃水深,泼开水面时发出的哗哗声。
大船激起半人高的清波,清波将小商船排挤到码头另一边,与排队进港的大小货船挤在一起。
柳安安和赫连云朵刚要回头望。昆仑澜海便道:“别动,是苍狼域的船。”
“楚殿下?”柳绿玉没再苍狼域的人面前露过脸,她只听柳安安说起过,是如何从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少爷船上逃走的。
她转头看苍狼域的船。比东海域的船小一圈,船虽小了,但站在船头往北眺望的人气势十足。
“快些!我要比那些船先进港!”楚殿下站在船头发号施令,手中巨斧往西码头港口一指,“再快些!”
从北面缓缓而来的两艘船上,四名穿着剑服的修者一人抱着一个镶金箔缀银边的白色海螺,飞身站到船顶,镶翅法螺递到嘴边。
低沉、厚重的螺声裹着灵力向四面八方荡开。那声音仿佛从极远处的深海里传出,穿过万里海面,飞入长空,与荒荒油云、寥寥长风直入人心。
小商船倏然颤抖起来。柳安安眼前一花,再睁眼哪里还有金波荡漾的长宣江,那里还有墨岭山,她盘坐涯边,入眼是昆仑镇。
郊外荒地,牛羊成群;学堂里,诵读声朗朗入耳;镇中心,摊贩扯着嗓子叫卖。金鳞小鱼追着少年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梭。少年停在一个摊前,丢了一文钱到钱碗里,拿了一个馒头塞进嘴里咬掉一半。他抬手抹掉汗珠,恍然回头,看向与他面对面的金鳞小鱼。小鱼快乐的摇头摆尾,他却视而不见。
苍狼域商船上,楚殿下高声喝道。“象牛号!”
八名光头护卫,两两抬着一支足有两人长的号站到船头。
“嗡——”
海啸般拔地而起。
天上流云被震散,山风江风打着漩涡刮向东海域的船。
柳安安猛然回神,五感突然异常敏锐,她忙捂住耳朵。心说这不是藏教的铜钦吗?她扯着嗓子问:“什么鬼东西?”
昆仑澜海头顶的吠努离大有要化剑的劲头,他抬手布下结界,阻隔了来自两艘船的干扰,吠努离这才安静下来。他道:“苍狼域一种猛兽,似南象似巨牛,苍狼域的人称其象牛,号是用象牛脱落的角做的。”
“象牛是灵兽,即便是脱落的角也带着灵兽本身的灵力,几十个兽角加在一起,东海域要让路了。”赫连云朵饶有兴致的说。“这群剑修一个一个目下无尘,这下吃憋了。”
柳安安压不住体内的几近沸腾的灵气,经脉一寸寸断一寸寸再生,灵气横冲直撞。她隐约瞧见肚腹之中有一艘船,船行于熔岩海中,浑身浴火……她感觉自己要爆燃了。
“唔——”
“嗡——”
镶翅法螺的声音,象牛号角的声音,柳叶的哨音,熔岩海的翻涌声,瀑布自九天倾泻而下的声音,少年握着石头刻在树上、峭壁上的声音……
楚醉歌的脸,柳安安的脸,在外游历时曾见过的一张张失去生命的脸,一张张新生儿的脸,圣天老祖画像上严肃且慈爱的脸……
“想好了吗?”
柳安安:“……金鳞鱼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