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阶

雾兽身上的浓雾忽然向外炸开，好似炸开的毛，看上去有点兴奋。

柳安安心说，不太聪明的样子。她继续道：“这弓太沉了，我拿不起来。”她刻意把鲜血淋漓的手臂往前递了递。

血肉掉在地上，白骨乍现。

雾兽伸长朦胧的脑袋，似乎是用鼻子嗅了嗅，接着巨口里流出口水。

柳安安唇角一勾，愈发虚弱道：“我有一个请求，囫囵吞，别嚼，我怕疼。”

“嗷呜——”雾兽张着巨口罩向柳安安。

柳安安仰头看着巨口兜头而下，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瞧见了雾兽的上鄂，瞧见有光从黑洞洞的眼睛里照进巨兽口里。

就是现在！按在弓上的手蓦地抓紧，淬着寒光的箭头猛地插|进巨兽口里，肩头从两个光洞之间穿出。

下一刻，已经将柳安安整个人咬住的巨兽骤然溃散。

虚空中，吼声震耳欲聋。

柳安安保持握箭上刺的姿势轰然倒地。与此同时，一股沁凉的气息自四面八方钻入她的身体，沦肌浃髓一般，恍惚间仿佛陷入虚无缥缈的绝妙境地，妙不可言。下一刻，春溪药铺二楼闺房内，趴在床榻上的少女猛地起身。

柳安安怔忡地喘着气，稍后看向血迹干涸的手心，空无一物，只剩掌心干涸的血渍。她扭头瞥向床榻。玉璧消失了，信还在。

柳安安跑到窗边，推开圆形雕窗朝外看。艳阳高照，正值晌午时分。

她在秘境仿佛过了几十年的时间，现实中只有一息吗？

恰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楼下有人。

大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自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扩散进空气中，下一刻清晰地感知到楼下八仙桌旁坐着一个男人。这虚无缥缈的东西应该就是所谓的神识。柳安安合上杏眸，将神识延伸进药铺每一个角落。

八仙桌旁的男人蓦地回头，紧盯虚空，继而举目四望。

柳安安赶忙收回神识。楼下的男人是原主的父亲柳韩青。柳韩青提前两日返程了！

听见脚步声，端坐于八仙桌旁的柳韩青抬头向上望。自楼上下来的少女，正胡乱盘着发髻，朦胧的睡眼抬起时，瞥见人影，她吓得向后踉跄一下，扶稳楼梯后诧异且惊喜地喊了声“父亲”。

原主的记忆里，柳安安对柳韩青敬畏多过亲昵。整个柳家，柳韩青独宠二夫人楚醉歌，别看她是二夫人的独女，柳韩青对她也只限于有求必应，不许旁人苛待于她，旁的感情却没有。

柳韩青是位身姿修长匀亭的中年男人，五官坚毅深刻，神色威严矜重。听见“父亲”二字似乎怔愣了一下，转瞬恢复威严，问道：“醒了。”

“不小心睡着了。”柳安安缓慢地走下楼梯。

柳韩青踱步到柳安安近前，将她从头到尾端量一遍——不合身的衣裳，血渍干涸的手掌，凌乱的发髻，脚上脏污的绣鞋。

柳韩青眉头越皱越深。“小厮说你遇到了轩文一两，怎会弄成这般样子？”见她胡乱将头发盘成一个肥亸亸的圆髻，低垂眼帘的样子仿佛做错事了一般。柳韩青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间，竟然从她身上觉出一种依赖感，这是从前的孩子从未展露过的姿态。他想，或许是母亲亡故，又被大夫人欺凌，才磨圆了这孩子的棱角。

“不怪轩文公子。”柳安安乖巧地立于柳韩青面前，“我不知您何时回府，”她犹豫一瞬，“我不想回柳家，再者，就算不回柳府，我亦不想与旁人待在一处。”她这样说并无不妥，只因原主就是孤僻的性格。

柳韩青略一思忖便觉这孩子处理得当。名义上，轩文一两是柳绿绮的议亲对象，她搅合进去，只会让柳大夫人和柳绿绮更恨她。在没有人可依靠的情形下，聪明点，还是先躲为敬的好。

柳韩青颔首，手伸向她的头，似乎要摸摸她的头，但伸出来又收了回来。沉稳的目光落在她那双澄澈无尘的杏眸上，眼中浮现一重浓郁的哀思。

柳安安垂眸假装没看见柳韩青的动作和眼底溢出的情绪。

“回家吧。”柳韩青道，“我已罚了大夫人。”

柳韩青说罢，转身朝药铺门口走，柳安安追了两步又踟蹰地停住，低声又急切地道：“父亲，我想留在药铺。”

柳韩青转头看向她，目光深沉，瞧不出是何种情绪。实则他心里纳罕，这孩子在短短一刻钟里已然叫过他两次父亲了。他按下心中惊诧，片刻后，点头道：“也好，暂且小住几日，待画楼整置妥帖，再让周颜冉来接你也不迟。”

柳家嫡女都有各自的画楼，这次他离开，大夫人竟让人抄了柳安安的画楼，此时画楼里一片狼藉。从前醉歌从各地为爱女陶腾来的那些稀世珍宝多数都不见了。

“谢谢父亲。”柳安安不予多说，能留下几日也好。其实，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回柳家，毕竟自己是个外来人口，一不小心便会露馅。留在药铺，经营药铺，顺便发展一下宏图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