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酉末时分,暮色昏黑。
晚宴设在临湖小筑。
临湖小筑,正如其名,依湖而建,圈出一处极广的栈台,从这儿可以望见湖的全貌。
正是觥筹交错时,有人眼尖注意到冰上竟然布了座与泠心亭别无二致的亭状冰灯,与真正的泠心亭间另有一条冰灯长廊,宽高约莫能过一人,上雕各式祥物瑞兽。
冰亭的四柱、宝顶与飞檐中分别置炬台,冰廊中也设有许多小的烛台,待到烛炬燃起,必定照得冰光四射。
真假两亭并一廊,鬼斧神工,即便此时尚未点亮,也已经像极了琉璃仙境。
那人倒抽一口凉气,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惊叹。
推了推身旁的友人,斜眼努努嘴示意往湖心看,友人不明所以地看过去,看回来时瞠目结舌,眼睛睁得与他一般大。
两人面面相觑。
难怪汝阳王恶名在外却仍有许多人争先恐后地上前主动攀附。
试问面对这样滔天的富贵,能有几人能抵御住诱惑?
不约而同叹了口气,他们举起酒杯碰杯对饮。
此处是借酒消愁,归遇与陆无缄那边却是风平浪静。
他们同样留心到了那冰上奇景,要说不震撼显然不是,然一个全然不在意,看过便过了,另一个......则是暂时有更在意的事。
陆无缄凑过去撞了撞归遇的手臂,小声说:“早晨走得急没来得及问你。”
见归遇撩眼看过来,切入正题:“不过一个姑娘,救便救了,你还会怕他纪允平不成?拐那么多弯做什么?”
早先归遇正经八百说要他与他娘相助,可给他吓得不轻,可等听完前因后果,他却只觉匪夷所思。
且不提素来清心寡欲的人竟然也会招惹上红尘俗事,他这个童年好友,说话做事从不拐弯抹角,更是从不愿意麻烦别人。
可这次,求了他不说还要求到他娘头上,辗转来去,最终的目的却只是让他娘在拜见皇后时随口说上一句话。
本来他还想再问清楚些,可一瞧日头就快到他娘进宫的时辰了,只好先压下疑惑,急着回家去找他娘说事。
午后闲暇下来,他多少猜到了归遇此番作为是想引谁出面,可这么做的理由,却仍想不明白。
归遇目光落在湖心冰亭上,半晌:“由我出面,或许就说不好是救人还是害人了。”
“什么?”陆无缄听得云里雾里,眉头轻皱,“既是救她于水火,又怎会害她?”
不怪陆无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归遇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会有如此忧虑。
只是心中一股强烈的直觉,让他绝对不能轻举妄动,至少明面上不能。
否则,害人害己。
归遇收回视线,稍稍侧身,离了凑上来的陆无缄寸许,转而移目遥望了眼正与人相谈甚欢的纪允平。
不想纪允平像有所察觉般回望了来,盯着他兴味颇浓地笑了笑,旋即遥遥举杯,又在归遇的注目下,稍有些挑衅地斜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旁的陆无缄察觉到二人间不声不响却剑拔弩张的气氛,看看那个,又看看这个,几回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轻叹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闷头吃起了面前的餐食。
倒是归遇过了会儿提壶替他斟了杯酒,推过去:“我无意瞒你,对不住。”
陆无缄夹着菜的竹箸一抖,目光顺着那只手,上移到说话的人脸上。
其实近日来他是有些烦闷。
自从那日蘇和楼一面,他便好似愈发地看不懂他这个旧友了。
说的话他听不懂,做的事他想不通。
不是他不想问,可每回见面都来去仓促,没赶上一次谈心的好时机。
他知道归遇这句对不住是为他暂时无法给出的解答,可他们俩之间从来不知客气为何物,归遇突然这么正经,反倒让他觉出些困窘来。
“哎我说,”刻意地清了清嗓子,陆无缄伸颈向外张望一眼,移开话题,“你那法子到底管不管用?人再不来这晚宴都要歇了。”
像在印证这话,丝竹乐声戛然而止。
纪允平含着酒气的声音继而响起:“诸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为小儿庆生,本王的感激便是千言万语也道不完,惟愿诸位今夜皆能尽欢!”
话是对所有人说,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归遇,圆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
一看就是肚子里藏着坏水。
归遇眸光微冽,面色沉得骇人。
其余宾客欢声相和,纪允平在瞩目中缓步行至栈台上,倚栏望向湖面两亭一廊,笑道:“本王特意备了一支祈福乐舞,诸位若不嫌弃,便移步来此一观吧。”
听闻乐舞二字,归遇顿时明了了今日始终环绕在心头的惴惴是为了什么。
垂在身侧的右拳握了又松,他一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