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万万没想到她给出的答案竟会是这样,归遇一时错愕。
脑中继而闪过一道光,随即又多出许多和她有关的声与影。
——“师辞一条贱命,不值得大人豁出命来救。”
——“大人身上每多一道伤痕,我便多毁大人一幅扇面......你笑什么?我说到做到!”
——“怎的还带出去给别人看?你不羞我还羞,还我!”
——“如若大人当真将要娶亲,那便放我走吧。”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今日学字百余,古诗两首,成语十句,俗语六联。行朝...行朝,此行凶险,千万珍重。”
......
偏偏师辞在这时又说道:“机缘巧合见过大人,心中自生欢喜,可我有自知之明,知道大人与我云泥殊路,我的欢喜注定只会是我一人欢喜。”
“因而我从来只敢临街远远看一眼大人,不敢奢求更多,更不会想您会像眼前这般面对面同我交谈,”她的嗓音因强压哽咽而愈发低哑,如同雨雪天里无家可归的雏鸟,瑟瑟招怜,“所以方才认出是大人我才会那样失态。”
“您要真话,我说了。”
“不知大人可还满意?”
眼前一幕幕,耳旁一声声,归遇几乎都要分不清孰真孰假。
心脏一阵阵抽疼,他忍着不适敲了下额侧,将脑中虚幻的碎影尽数撞碎。
一抬眼,复又跌进她至诚的眸光,半是震撼,半是动容。
“你......”
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也同她一般哑。
可是分不清真实虚妄的又何止他一个。
师辞泪眼朦胧,仰颈望着他,声音发颤:“以大人的天人之姿,约莫此类不自量力的话也听得许多。”
“我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可我仍想将这些话说给您听,只要您听过,那即便这是我与大人间的最后一次交集,我亦无憾。”
话至此,师辞已经说不清她这些泪究竟是为谁而流。
是为前世到死都没能听到她一句真心话的他,还是为不敢将爱意坦白而抱憾终身的她。
彼时他们实则都了然了对方的心意。
他自是无甚顾忌,时常将她说得掩面而逃,可她性格使然又计较着他们之间悬殊的身份地位,任凭他变着法引她给他回应,她都始终没能跨过心里那道坎。
便是他出征前最后一次求娶,她亦没有给他一个坚定而恳切的回复。
重来一次,她借由他给的契机,将这些早该说出口的心意告诉他。
有所保留不假,但她说出口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真。
归遇心间一震,竟然失语。
她说的不错,如今大尧民风开放,大胆向他表明心迹的姑娘不在少数。
陆无缄还曾打趣说他铁石心肠,拒绝起姑娘来眼都不眨一下。
可不知怎的,面对她,他竟连一个最简单的不字都说不出来。
外面突然狂风大作,雨随即落下来,如同决河倾泻。
“我带你走。”他突然道。
师辞尚还沉浸在情绪里,直过了好久才惊愕道:“现在?”
归遇不语颔首,快刀斩乱麻一般,径自圈住她的手腕拉她向外走。
师辞被他拽得脚下踉跄,不自觉双手扶住他的臂膀以稳住身形。
被她触碰的地方热意横生,归遇脚下一顿。
他晦涩地瞥了眼那处,到底是将步子改小了些。
然而师辞:“大人且慢。”
她挣开了他的手。
掌心瞬时变得空荡荡,归遇稍默,回身看她。
师辞的身量在姑娘中算高挑的,但在他眼里,犹是娇小玲珑。
可此时,柔弱的身躯却格外坚决。
“大人的好意师辞心领,”师辞郑重行一礼,目光落在他鞋尖,“但请恕我暂且不能随您离开。”
归遇只当她不知厉害,耐着性子问她:“你可知汝阳王纪允平是什么人?”
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她得知悉并考虑清楚。
师辞眸光微闪:“知道。”
“那你......”
归遇的下一句话才开头就被师辞摇首打断,她咬了咬唇:“可正因为知晓王爷是怎样的人,我才更不能走。”
跟他走,她是可以得他庇护从此逍遥度日。
但她人凭空消失,汝阳王必定会回头去寻清坪坊的事,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场景。
“清坪坊于我有恩,我不能只顾自己。况且若我猜的不错,大人深夜来此当有大人自己的要紧事,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为好。”
直到这时,师辞才有心思去揣测他来王府的意图。
想来多半是为汝阳王的那桩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