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
此刻的心静不下来。
明鸦只能当做是病中的心绪太重,才有以上的胡思乱想。
那些少年时曾有过的美梦,是被明川——那个称之为父亲的人,玩弄在鼓掌上的把戏。
当如晨雾,东方欲晓时消散。
娘亲的死让他明白,他不能依靠任何人,只有自己。
有朝一日,他会策马扬鞭,至洛阳。到娘亲墓前,到都城相府门前,到明川的面前,告诉他,明携水不需要靠任何人就能居高位掌兵权,到时他会亲自迎娘亲的灵牌进宗祠,证明自己从不是那个要靠娘亲爬上男人的床才能进明家的私生子。
往后的命运与选择,全部捏在自己的手中。到那时...他看向坐在火堆前守夜的女子,她是那么的自由、野性又美好,不像是那些久居樊笼的鸟雀。
到那时,他会自己选择心仪的娇娘,在黄昏时迎娶她归家。
感受到覆在额间的帕子被拿起,过了一阵又重新变得冰凉回到了他的额上。
他的眼睛微微颤动着,乌蔻看出他没有睡着。
好小子,装睡是吧。她偷偷捡起一片树叶,放在男人的鼻子下轻轻骚动。
他的鼻尖微动,还想忍住但“阿嚏——”
睁眼时,正看见捂着嘴忍住不想笑出声但仍旧笑得东倒西歪的乌蔻。她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舒展着身体就坐在了他身边。
“不知为什么,这一路走来,我总想起之前我出来跑马的日子。”女子毫不在意形象般打了个哈欠,“我有个弟弟,就是你醒来见到的那个愣头青...”
愣头青,确实。那个皮肤微黑,高高瘦瘦,眼光像狼一样的少年,见到他就要拿刀砍死他。
“他年少的时候身体不大好,但待在寨子里没有人照顾他。”她打开了话匣子,眼睛里有光闪动,“所以跑那些送东西的活儿的时候,我会把他带在身边,他那时可爱得很,但总是生病,一阵风刮过去都能给他吹走。”女子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最后点点头道:“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她的眼神又迷茫起来,“但他最近不太正常...”
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还说什么要给自己找如意郎君。男大不能留,此番回去定要带他去勾栏听听曲,好一解最近他无处安放的血气方刚。
她好像根本不在乎明鸦是否会回答,等到他在脑中想了想她的话,又后知后觉地看她准备回答时,才发现女子靠着树已经睡着了。
等到第二个守夜的人醒来时,明鸦才闭上眼睛。
额上的帕子被火又一次烘干了,他攥在手中,和她靠在同一棵树下,在被追杀数十日的途中,竟头一次觉得安心了一些。
…
朦胧中总感觉有人在推他。
他感觉到有一只冰凉的手正缓缓靠近他的额头,带着深秋的寒意。
于是他猛地睁眼,看见了正被他死死捏住手腕的乌蔻。她的神色无辜,眨巴眨巴眼睛,尴尬地笑着抽回手。
“你睡得总是这么沉吗?”
确实很奇怪,他从前总是夜难成眠的,大概是最近吃的药太多,身体需要通过昏睡来吸收它们。
行路中,乌蔻不再领头,只是骑了马伴在车侧。
从昨夜开始,总感觉不对劲。她闭上眼睛仔细地听,双耳微微的动了一下。然后立刻翻身下了马,做了个手势,让马停了步子,让林小丢了一个牛皮做的箭筒给她,伏在地上,将耳朵贴上箭筒——
铁蹄嗒嗒,声势浩大,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林叁见自家老大眼瞳突然微缩,面色阴沉起来,正欲开口说话,就听见女子厉声高呼:“快走!”
她用力挥起马鞭,嘶鸣声高亢。
“林小,你去骑马,我来驾车!”见女子神色凝重,三人动作都极快地换了位置,蓄势待发。马儿顺势脱缰而出,她一面驾车一面解释道:“马蹄声很杂很乱,离我们不远,也不近,这条小路,本来是条废路,是寨子里前几年才一脚一脚踩出来的的,平日里知道的人很少,同时聚了这么多马突然汇集到此处,很是奇怪。”
她忧心忡忡地往后看了一眼,周遭成片的莽林向后不断延伸着,像没有尽头的深渊,“我们天黑之前赶到城里,在高台我已托人办了官牒,进城前我让林叁去取。”
天黑之前,一定要进城。
明鸦感受到她的紧张,抿紧嘴唇并不作言语。
久未放晴,此刻黑云更是翻滚着,阴沉沉的席卷着天穹,以不可抗之势向人压来。
奔腾的马车像在与天争,在这条狭窄崎岖的路上奔赴了一条永无回头之日的死胡同。
不知赶了多久的路,他们已经轮换了几番驾车之人,却一刻不敢停歇,似乎停下来就能听见金戈铁马声在耳边作响。
他坐在马车中,能窥到女子策马疾驰的背影。
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