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封

三月，褚朝都城平都，桃花盛开，片片娇嫩的花瓣被春风吹落枝头，纷纷扬扬地洒下。

傍晚，皇宫里的首席内侍碌言带了当今天子褚明帝的一道圣旨光临二公主府。二公主褚施旖带着自己府中众仆从跪于庭前，听碌言公公宣读圣旨。褚施旖外表看似恭敬，实则内心在跑马，在她看来，圣旨前面说的都是一堆废话，纯属于浪费她的时间，消磨她的光阴。圣旨宣读完毕，碌言双手捧着圣旨将其递到褚施旖手中，褚施旖举止得体，恭敬地接过。这道圣旨大致的意思就是，褚朝当今天子褚明帝夸赞他的二女儿褚施旖聪慧端庄，简直是上天入地也找不出像她这么好的一个奇女子来，所以他特意给二公主褚施旖赐了一个封号：长安。

公主之间也是有等级之分的，有封号的公主就相当于皇帝给公主添了一身金光闪闪的衣服，代表着荣耀加身。额外获得了封号的公主们的身份地位更上一层楼，相应的，分给她们的地产和人口也会更多。

加封封号，按照礼制，褚施旖会被分到新的土地和人口。褚施旖名下的田产土地本来就有很多了，这次会再分给她哪一块土地，褚明帝在圣旨中并没有提到，不过褚施旖知道，褚明帝是不会考虑也不会再提这个问题了，因为伴随着这道圣旨而来的，是褚明帝选中了她褚施旖作为和亲公主远嫁的决定。褚明帝心里一定在想：褚施旖到时候都离开褚朝远嫁了，嫁过去的地方离平都更是山高路远，她要褚朝的土地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的，褚明帝这道旨意，明着是夸她，给她抬高身份，实则就是为了让她的身份能够符合和亲公主的身份规格。

聚集在褚朝边界以南的须墨一族时常进犯边境百姓，烧杀抢掠，长久以来，竟隐隐成了些气候。去岁，在褚朝最南边驻守的褚军被须墨人夜袭，死伤惨重。须墨族的作乱对于褚朝来说，就像是冬日手上生的冻疮，虽不致命，但却让人既厌烦无比又难以根治。在一众官员在朝堂上长达数月的“是战还是讲和”的争论中，不出褚施旖意料的，褚明帝选择了让公主和亲远嫁来换取须墨族几年的消停。褚施旖明白，他之所以做出这种选择，是因为褚明帝觉得，眼下对他来说最急迫的问题不是外忧，而是内患，相比较须墨族为乱，外戚干政、宠臣弄权才是眼下褚明帝最头疼的问题。

“多谢碌言公公特地来本宫这里跑一趟”，褚施旖话说得客气，面上的表情却有些冷淡，一则，她是堂堂公主，面对一个内侍无须讨好；二则，她本来就不爱做戏，也做不到在脸上摆出各色逢场作戏的表情，那样让她觉得恶心。

褚施旖给站在自己身后的侍女莹矶一个眼神，莹矶动作也利索，马上就将准备好的两颗金锭子塞给了碌言。碌言公公嘴上虽然一直在拒绝：“长安公主，这奴才可不敢收啊”，他手上却没怎么推辞。莹矶也知道这些人惯会装模作样的，她往碌言手里塞金锭子的力道略大了些，此举正合了碌言的意，碌言顺着莹矶的动作把赏金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莹矶见了，心中暗笑，果然啊，这些人总是装作十分规矩的样子，可是该送的你还是得送，否则他们嘴上说着自己办的事都是分内之事，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记恨甚至是想法子使坏呢。

碌言身为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他的身边时常围绕着许多阿谀奉承的人，其中丝毫不缺颇有身份地位的人，宫中几位不甚受宠的皇子也日日对他礼待有加，甚至拿出一副对待身份贵重的长辈一般讨好他，只因为褚明帝比较信任他，有时还会对他的进言表示认同。皇帝说一句话，比寻常人扯着嗓子在闹市中说个三天三夜的分量都重，只因为皇帝手中掌握着滔天的权力，说服了皇帝，就代表着获得了一定的权力。

所以，在许多人心中，对于碌言这样说话能入褚明帝耳的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不但不能得罪，还要尽心伺候，小心相与。在风云莫测的宫墙内外，生死祸福、荣华富贵，都可能只在有些人的一念之间。

褚施旖即使在皇子公主们之间，也是少有的不巴结讨好他的人。碌言这些年来也对这位二公主的行事作风也算有所了解，褚施旖做事讲究礼数周到，也通人情世故，该给的赏金一点不少，但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她一概不做不理。碌言每逢过年过节便会收到来自各路官员贵人们的节礼，但这些礼物里从来不会有褚施旖送的。

碌言平时与褚施旖打交道时，能够从她周身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傲气，那种傲气并不惹人生厌，而是一种逼人的贵人之气，不可轻易亵渎。褚施旖本就生得牡丹花一般的容貌，这份气质更让她美得熠熠生辉。碌言虽然也受众人追捧，但他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有些人在骨子里就与寻常人不同，只是打眼一瞧，就能看到她们在人群中孑然独立。

褚施旖同父异母的妹妹三公主褚施棋也十分傲气，那种傲气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褚施棋的傲气来自她背后强盛的李氏一族，但褚施旖的母妃柳妃早就因病亡故了，柳氏在朝堂中几乎也没什么声量。虽然褚施旖这位公主身后没什么有力的靠山，但她从不肯折一分贵气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