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
帷帽下的人,忍着笑意亲昵地对我说:“阿尘,是我!”
声音温润清越,竟是梁承深。
我十分诧异,问他:“你怎么扮成了这样,为何会在此处?”
他未答,反而笑着用原话反问我。
我实诚地答话:“为了凑热闹,你呢?”
“为了找你。”虽然帷帽遮着,我看不到他的神色,但听得出他语音里从始至终都满带着笑意。
他拉着我,往人群外挤。因有些矜持的世家小姐也戴帷帽,所以他的打扮并不算突兀。我俩很费了些力气,才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有影卫牵了匹马给梁承深,一转眼那影卫就没了踪影。
梁承深拉着我上马,此时就有些突兀了。一匹少见的绝品骏马,身上驮着一个龅牙的算命先生和一个帷帽遮面的白衣少年,怎么看都有些畸情的味道,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梁承深似有所觉察,伸手到我嘴边,让我把龅牙牙套吐出来。
我斜眼横他:“你嫌我丑?”
他笑着摇头:“怕你含着它不舒服。”
我把牙套取了下来,没敢吐在梁承深的手里,他有洁癖,我是知道的。其实牙套在嘴里带久了,就习惯了,并不觉得不舒服,反而一拿下来,顿时觉得嘴里空落落的,下意识地咂了咂嘴。
梁承深将帷帽上的白纱向前一掀,将我的脑袋也罩进了他的帷帽内。
我反应过来,转头看他,他正好也在垂目看我,温和地笑着,让我坐稳了。
我问他,要去哪里?
“去上林苑。”梁承深环紧我的腰身,甩动马缰,策马急行。
上林苑是我今日应该当值巡查的地方,他这是要将我送回到岗位上,监督我服从分配,好好工作吗?
果然天下是他家的,他对待玩忽职守还是挺计较的。
可到了上林苑,他却拿出了一个大大的纸鸢,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手中还抱着根胡萝卜,十分可爱。
我一时摸不着头脑,傻愣愣地问他,要干什么?
他捏了下我的脸颊,笑得宠溺:“放纸鸢啊,我答应过你的。”
我并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答应过我这件事,于是讪讪地笑着:“太子殿下的记性可真好!”
他一边摆弄着纸鸢,一边回我:“我答应你的事情,都记得,不会食言。”
他说得好似漫不经心,但眼角的促狭和嘴角的弧度,都暴露了他的紧张。他又在故意哄我,他似乎还把我当成了七年前的那个小姑娘。可我已经长大了,在边疆随父征战多年,人称李小将军,怎么会在乎这些不痛不痒的承诺。
但谁能想到,放纸鸢还真挺有趣的。
梁承深把纸鸢放得很高,那小兔子变成了小小的一团。
我看着那纸鸢越飞越高,突然劈手从梁承深的手中抢过了缠线的转轴,兀自开心地在草场上奔跑。
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好意思,我活了十七年,这竟是我第一次放纸鸢。
原来即使成了小将军,也还是会喜欢这些甜腻单纯的快乐。
然而,纸鸢在我手中却飞得并不顺畅,开始剧烈地摇摆,急剧地下坠,眼瞅着就要掉下来了。
我有些着急,大声喊着梁承深,问他该怎么办?
他不慌不忙地靠过来,并不接我递给他的线绳转轴,而是伸出一只手,从后向前地半环住我。他的手握着我拽着纸鸢线的手,手腕轻抖,带着我一起拉紧线绳,没几下,纸鸢重新又稳稳地飘在了湛蓝的天幕中。
我忍不住夸他:“梁承深,你可太厉害了!”
他挑眉:“怎么不叫太子殿下了?”
我愣了一瞬,意识到了自己的得意忘形,赶紧认错:“太子殿下教训的是,卑职僭越了。”
梁承深的脸色骤然垮了下来,但意识到是自己挑的话头,随即又弯了嘴角,若无其事地拉着我的手,继续拉拽纸鸢的线绳。
我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将线轴强行塞还给他。
我觉得自己有些自私,总是有意无意地拿捏着他,但心里其实早有了固执的决断,是只考虑了自己的选择。我不配他这般的对我好。
于是,我躬身向梁承深行礼:“殿下,您慢慢放这纸鸢,卑职去当差了。”
梁承深无措地看着我,怔愣在了原地,连手中的纸鸢线绳都忘了拉扯。那纸鸢急速地坠了下来,一头扎进了远处的泥土中。
“阿尘!”他出声叫住我,“是我不对,你愿意叫我什么都可以……你留下来,再陪我呆会儿吧。”
我看着他,眼眶发酸。我本想当机立断一些,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不要再给他无谓的希望,但却好像又拿捏欺负了他。于是,不由自主地软下心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俩并排坐在朝阳的缓坡上,梁承深朝我挪近了些,我不动声色地又向外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