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摇阁
成都东城根中街64号院,青树下,几个穿衣朴素的老太太围成一个圈,坐着磕瓜子。旁边逍遥椅上,一个须鬓浩然的老爷爷呼噜震天响。
“政府说嘞(的)好久拆迁?“黄衣服问。“”
“不晓得,说嘞明年。“南瓜帽边磕边答。
“说呀(了)好几盖(个)明年咯。“黑衣服说。
“旧房子窟几(住着)还是安逸。娃儿读书方便。“红围巾笑。
几个空巢老人不说话。场面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这儿还有几个板栗,来,一起吃。“南瓜帽从罩衣口袋里掏出十来个生板栗,摆瓜子盘里。
老爷爷深吁一口气,动作蹒跚地爬起来,撑懒腰,“咔擦咔擦“。几个老太太齐刷刷看向他。杵拐杖走了,一言不发。
“他杵几(着)嘞花椒干干还是从我地头砍的,谢谢都不说。“黑衣服盯老爷爷的拐杖,埋汰道。
“周介伦哒嘛,不管他,就这盖性格嘞人。“
周介伦慢悠悠的走,走了十几里路,一小院隐现于花木扶疏之间。
小院精致,种满各种时令的花,四季如春。
昨夜寒雨问人间,忍冬花瓣上,躺几颗小水珠,晶莹剔透。阳光不刺眼,花儿正娇艳,几声鸟鸣,几缕炊烟。
一女孩盘起头发,在拨弄古琴。琴音如流水,清澈又潺潺,流淌于耳畔,却难流入人心;琴音如微飕,仿佛来自远山,携丝丝树梢雾凇的冰凉,吹入小院,浸润院中冬花的顽强、隐忍与烂漫后,拂过人面,只是轻轻地,不留恋,不可言。
周介伦已是听呆。冬风拂面,不禁打了个寒颤,拐弯下坡,坡底是一个荷塘,塘中荷花开得正艳,真乃奇事。荷塘右边即小院,院门口种两颗树——核桃树和一丈高,一左一右,并不对称。两颗树上攀满丝瓜藤和洋丝瓜藤,冬天,就只剩枯藤和老叶,在风中轻晃。景象些许凄凉,加上有种蒙娜丽莎之感的妙手琴音,年至耄耋的周介伦好想哭。触哀景生悲情,此言不假。
周介伦放好花椒树干,刚想去开篱笆门,耳边传来说不清的噪音,扰乱一腔悲情。
女孩一手捂嘴,正在b—box,一手继续抚琴。
虽说b—box摇滚范十足,不过染上琴音,细品倒有温柔似水的韵味。
周介伦是欣赏不来的,这可称奇的梦幻联动在他听来,就像黄泉路上“嗖“地冒出个长嘴妇,死都不得安宁。
关上篱笆门后,捂住耳朵,低头往最左的茅草屋走。
“白宰知来过了。“南茉听见动静,知道是周介伦。
“啊。”周介伦身前躺一块空牌匾,一碟朱砂。牌匾上叠放数层摹纸,纸书“步摇阁”三个浓墨大字,手捏顽石,正在沿字迹均匀砑磨。
南茉走过来,低头看周介伦摹勒上石,道:“字写得不错。”又吃颗炒板栗说,“尝尝,64号院的人给的。”
“别烦。”
南茉坐下,一脸平静的说:“还有一个算命的。”
“嗯?”周介伦砑磨完毕,双手将牌匾缓缓旋转一圈,真是360度无死角,于是露出满意的笑容。
“白宰知和一个算命的哦。”南茉见他没反应,补充道。
“什么?”周介伦还在笑。
“别看了行吗?”南茉耷拉下眼皮。
“真好看。”
南茉是从来不发脾气的,除非忍不住。剜周介伦一眼,夺过牌匾往地上砸,幸好周介伦眼疾手快,上去就抢来抱住,不说一句话。
擅琴者易克己。
南茉心想:“愤怒以愚蠢开始,以痛苦告终。”
“周爷爷,白宰知和一个算命的来了。”南茉微笑,眼角弯弯,重复道。
“算命的?哪个算命的?“周介伦扫南茉一眼,将蝶子里的朱砂倒在陶瓷罐中,“该不会是古又凰那小子吧?“
“谁知道呢。“南茉嘴角微微上翘,浅笑,双颊绯红,沉醉一般。
“如果是他,张怀菲可要疯了。“周介伦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