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积云稠密,天色沉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斐天街头,当各家店铺还沉浸在安谧中时,一阵敲门声“咚咚咚”叫嚷春夜,是周府两位小厮在拍打随意花坊的木门。
高个子看眼天色:“再晚雨可就下起来了!”
矮个子眉心一蹙,手上加重力度:“那些花若折了,我瞧咱俩脑袋也可以搬家了。”
木门砰砰作响,一院之隔的主人此刻正被梦魇缠绕,不得安宁。
梦中,颜息被困在一艘三层高战船的甲板上。她半个身子陷在冰冷的湖水中,自发丝到每寸皮肤,如同被冰封般无法动弹。
船舱内,微弱的烛火照亮两个身影。男子身型高大威猛,帽盔的尾羽高翘。旁边之人身穿长衫,长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她两腮囊鼓,歪头缠着男子:“老头~你女儿就这么好打发吗!”
男人常年严肃的面容上,藏不住笑意:“这只木簪可是我亲自雕刻磨尖的。”
他对着烛火仔细解释:“簪花是时兴的玉兰,簪尾磨成银针般细,平日带在发间还能当件武器,岂不妙哉!”
她不禁翻个白眼,夺过簪子瞄准木桩,两指一挥,正中趴在木桩上结网的一只水蜘蛛:“是啊,往头上一戴,还有哪家良婿敢接近你女儿呀!”
“喻弗唯!我给你的礼物,你拿去杀虫?”喻将军抬手锤女儿一记脑门,没成想,顿时天空一道惊雷劈下,十分应景。
喻弗唯得意地挑眉:“你瞧,遭雷劈了吧!”
“呸!”屋外一纤瘦的中年女子,托着壶温酒和糕点而进:“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阿娘~”她搂过人,顺手给自己倒了杯热酒。
别喝!喻弗唯!
颜息死死盯住她嘴边的杯盏,用尽全身力气,想伸手打翻壶身。可每到此时,大雨倾盆,湖水下魑魅魍魉横行,牢牢缠住她的双脚,想将她拉入阿鼻地狱。
酒过喉咙,喻弗唯又斟一杯,递到父亲面前:“老头,明日生辰不如让我做一次主帅如何?”
喻将军知道她心思,接过杯盏指着她正要开口,就被截断:“老头你信我,我一定把那罗刹打得落花流水!”
“打完这场仗,我想…”喻弗唯面色一红,露出少有的女孩娇羞:“我想…”
话没说完,她突然感觉一阵气血翻涌,周身血液逆流直冲神庭穴。
来势汹汹,她来不及用内力封住,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直直跪倒在地上。把喻氏夫妇吓得面色苍白。
“弗儿。”她阿娘摔了手中酒盏,伸手去扶她。
喻将军出手极快,用内力在她体内游走一遍,出掌推脊,又是一口鲜血吐出口。
他脸色沉沉:“是毒。”
喻弗唯强忍着疼痛,掀眼往地上碎片看去,虚弱道:“这酒有毒。”
喻将军点住她身上穴位,尝试用自己的内力给她祛毒,却发现此毒十分霸道。
喻家内功属阴至柔,而此毒烈阳摧枯,不断吸收真气深入肺腑,反噬其主。喻将军不过打入一分真气,弗唯就感觉胸腔撕裂,脸颊烧痛。
“居然是嗜血红丝绕。”他及时撤手,封住女儿的七经八脉,瞪着的双眼中充满了震惊:“…是罗刹巫毒。”
突然,船舱外烛火明亮,一将士提着长剑,浑身染血得撞进屋内:“将军,罗刹早就做好了埋伏,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一切来得太快,弗唯模糊的神思还来不及思考,就被母亲生拉硬拽的拖到了甲板上。视线里,火烧船舱,箭如雨发。到处都是将士的惨叫声。
喻夫人身重数箭,护女至最后一刻。
晚秋的湖水冰冷,她被推入河中,像一块石头一直往下沉。
瞬间世间颠倒、怨灵呼啸。
颜息猛得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她恍恍惚惚地从床塌坐起身,回忆起梦中种种,紧闭的双眼挤出两滴泪珠,无声喃喃:“阿娘…”
片刻后,神丝变得清明了些,院外雨声、敲门声从门窗缝隙传进嗡嗡作响的耳膜,听不真切。
她手掌轻拍几下耳朵,打散可恶的耳鸣,一切才变得真切起来。
颜息穿戴好,撑着油纸伞出门时,雨势已有磅礴之势。
她瞧两个小厮浑身淋湿,抱歉地将伞递与二人:“二位为何深夜来访啊?”
高个子阴阳怪气道:“颜娘子真是心大啊,雨这么大也不担心一下自己种的花。”
矮个子急匆匆解释:“颜娘子,你临走时千叮万嘱,说鲜花一定要放在外头吸收日月精华,可下大雨了,再不收进来可就都折了!我们不敢自作主张,所以赶紧来问问你啊!”
颜息杵愣住了,她临走时分明叮嘱吴娘子,今夜下雨,要把花都放进暖房中去。
“吴娘子呢?”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吴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