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江蓠道:“本主不招摇,他们也得凑上来,没看见都等着看我热闹呢。”
司言叹了口气,放低声音:“王爷如今在狱中也不好受。”
他蓦地提起谢凌川,那道缱绻暧昧的目光又浮现在她脑海中,教她顿时心浮气躁。
“反正他能忍得紧。”她赌气道。
她像是在说定北王惯来隐忍,又不像是,司言捉摸不透,只好道:“大理寺人多眼杂,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也无法照料一二。”
“郡主呢,搅了他们的生意,世家那处没来找麻烦?”
“你们盯我倒盯得紧,”顾江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忙着跟太子扯皮呢,哪顾得上我这个小人物。我如今面上投靠顾方明,他们只会觉得我是奉太子之令做事,自己内部猜忌还来不及。”
“好一招借刀杀人。”司言感叹道:“只怕等其回过味来,太子与顾方明不会放过你。”
她玩笑道:“那我就再投靠谢凌川喽,反正我如今在哪一处都算不得好人。”
知她聪慧,司言却有一处如何想不明白,揣度着问:“郡主如今算是走在刀刃上,万一有一日被两方同时背弃,岂不是为他人白做嫁衣?”
“所以说我大度嘛,”顾江蓠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仿佛这不是一个危及她性命的严重问题,“我早就同你们说过我无欲无求,只想安心过个闲散日子。若你们都觉得我是其中重要一环,那我便顺水推舟送个人情,最后若念及旧情留我一命最好,若非要我死……”
她撇起嘴角,道:“我本就无选择。”
她是一条在洪水中溺毙的鱼,不能上岸,也早早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司言知道她没有对自己说实话,却从她荒诞无稽的话语背后窥得一抹悲色,心抑制不住地沉下去。
不时有好奇目光落到他们这处,他知道不能同她闲聊太久,告辞退下。
眼下众人避她如蛇蝎,生怕惹祸上身,顾江蓠百无聊赖地靠在栏杆上,忽和湖对面的一人对上视线。
那人右眼蒙着一片黑纱,仅剩的一只眼目光狠厉,像是要将她挫骨扬灰。
快入冬,枝丫光秃,如一只毫笔勾勒出天边的云层与池中的倒影,天与水共景,一片泛黄的落叶闯入其中,遮住她的双眸,从对岸只能见其唇角缓缓勾起,微微翕张。
你要杀我吗?
黄叶掠过,一双盛着温和笑意的眸子露出,仿若对面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钱天宏却隐约嗅到一丝浓重的血腥味,心中一悸。他看见,这繁华迷人眼的红墙涌出汩汩鲜血,有一只负伤的猛虎从中跃出,撕咬着身上的锁链,鼻孔喷出的热气驱散刺骨的寒。
凡人无法与野兽搏击,他杀不死她了。
怪风起,枝丫上所剩不多的黄叶尽数飘落,遮住她的身影,再回神,已不见其踪影。
------------
不知哪里刮来的风,撞得他睁不开双眼,难辨前路。
快点,再快点。
海东青在他上方盘旋,迟迟不肯离去。冯澈无法,扬鞭朝空中一挥,骂道:“滚开!”
可它担忧自己被困在京中的主人,向天空高鸣一声,绕至其身后,仍要跟着。
“你要被发现了,谢凌川更得死!”
它听懂了,留恋地朝京都方向望了一眼,不甘地翱翔上高处,逐渐缩成一小点。
冯澈仍是心烦意乱,双腿击打着身下的马腹,只求它能再快一点。他方得消息,谢凌川受人诬陷,落入大牢,急得连夜纵马回京,一路上不知跑废了几匹马,愣是不敢停下来。
京城群狼环伺,那人独行其中,稍有不慎便能落个尸骨寒冷的下场。心急如焚已不足以形容冯澈心中的感受,他担忧,更愤怒,藏在背后的却是深深的无力。
哪怕到了京城,他也无法为昔日好友脱困,也许谢凌川曾经说得对,他身无半职,此刻哪怕留在京中,也是给其徒增烦恼。
城门愈来愈近,城门口守着关卡的士兵见一匹骏马直直冲来,急道:“停下!”
冯澈未停,吼道:“滚开!”
沾满污泥的路引被扔到士兵怀中,他竟连收回路引都等不及。士兵见是刑部尚书的儿子也不敢多拦,急急挪开拦路的木栏,可还是没能来得及,被奔驰的骏马擦翻在地。
冯澈一刻也不敢耽搁,纵马赶往定北王府。
府里的王尚正从外面回来,忽闻烈马嘶鸣,回头看见一人摔落在地,看清后惊讶道:
“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