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未及史锐回答,一阵犬吠忽在牢房间响起。
顾江蓠转头望向牢狱尽头,见一小兵走来,打开牢门,侧立不动。不远处,大理寺卿司言手牵一只颇为勇猛的巨犬,向她点头示意。
“好狗。”顾江蓠步入暗房,颇为自得搓了一把烈犬的长毛,仿若眼前不是咬人的恶狗,而是一只温顺的家犬。那犬不识靠近它的陌生气味,脊背微弓,疯狂叫吠。
“阿光!”司言厉声斥道,只一声边叫其缩起尾巴,亲昵地讨好地蹭着自家主人的裤脚。
顾江蓠好笑道:“真有骨气。”
司言静静打量着她,她身着囚服,发髻凌乱,可不同于早些时的狼狈,此刻竟言笑晏晏,在牢狱中如在自家院中一般自在。
室内其他人都被屏退在外,只余他二人,司言开口道:“王妃。”
她没有应声,随手捉起案上一只粗笔,还要去逗弄阿光。
“郡主。”司言又道。
此处有短暂寂静,顾江蓠终于直起身来,看向他的目光沉静,仿佛运筹帷幄,已将一切洞察。
“为何把我带到此处?”片刻后,她问。
“查案。”
“什么案?”顾江蓠咄咄逼人:“是青鲤谋杀一案,还是定北王反叛一案?”
她道:“若为后者,别指望我替他认下罪名。”
“是定北王遇刺一案。”
顾江蓠的动作有明显停滞,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定北王乃是谢征。
司言就立在原地,任她审查,像是浓雾中的一轮明月,坦荡自然。
“你是谢凌川的人?”她疑虑道。
“非也,”司言答,“卑职隶属临风阁。”
顾江蓠的面色一瞬变冷,她对那群人没有半分好印象,讥讽道:“你们这群人还真是根搅屎棍,所到之处,臭气冲天。”
先前她还觉此人看上去一身文气,却是武将出身,颇有几分意思,眼下却只觉其厌烦。
“……”司言装作不闻,继续道:“我等与郡主乃是同路之人,多见也是平常。
顾江蓠只是冷笑,听他面不改色地胡扯。
司言又诚恳道:“先前临风阁对郡主有所隐瞒,伤了郡主的心,着实对不住。”
她这才发觉司言外表其实看起来颇为年轻,买起乖来还带着几分稚气,极富欺骗性。
见她不接话茬,司言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可若无临风阁提醒,郡主恐还被蒙在鼓中——”
“我不是傻子。”顾江蓠打断他的话,冷淡地看着他。
司言愣住半晌,蓦地反应过来她话中深意,她竟早已……
顾江蓠曾经觉得自己是世界上除了师父最了解空净的人。
他们幼时居于一处,摸摸索索着一同长大。她为逍乐,他为空净,一个喜人间欢乐,一个净尘世喧嚣,虽有诸多不同,但在论经一事上常联合起来舌辩群雄,虽大多时候是无理取闹,但寺中师兄也乐得让着他们。
但顾江蓠于此道无甚悟性,空净却是天赋绝伦,故而常随师父游走四方,甚至常入宫中宣讲经法。
她隐约记得有一日,空净自宫中归来,大病一场,梦中怪言不断,听得小江篱稀里糊涂,百思不得其解。醒来之后,那人便不是空净了,顾江蓠当时是这般想的。
寺中其他人皆无察觉,只道空净随着年岁增长愈发沉稳。可她同他曾亲密无间,拥有对方只面向彼此的小情绪,可以说他们知晓彼此的全部。
那场大病之后,空净还是那个人前稳重、对她处处照料的小师兄,可那个背后满腹坏水、惯喜给她使绊子的玩伴却不知为何渐行渐远,不见踪迹。
她追问无果,又满心怨气,一气之下便遂了对方的愿,在寺中呆着的日子屈指可数,只当那人仅为师兄。可他们曾亲密无间,再是疏远,仍不可避免地察觉到他的异常。空净从前一心扑在经论之中,不喜凡间琐事,近些年与宫中和朝中大臣的走动却愈发频繁,甚少归寺。
大师兄同顾江蓠说起此事,她便留了个心眼,只是他防范颇深,也没能查到太多,又或者说,她并不敢查得太深。顾江蓠在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一些难言的她所不欲见的事即将浮出水面。
她是惯会逃避的人,小时从永昌侯府逃到韶光寺,如今也只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自己难得的好时光。可顾江蓠这次大错特错,她只当空净如师父明悟般难挡凡尘侵扰,可说到底只是个平常僧人,难搅起大风大浪,却不想他已行至此步。
空明同永昌侯有牵扯,即将位极国师,卷入党争,甚至同她站至对立一侧。这是她不可否认的事实,再无法自欺欺人。
“太师郎芥今日领一众朝臣跪在宫门之前,言奸人当道,此次洪涝乃是上天警示,”司言道,“被圣上下令当场仗责五十。”
昏暗的烛光在她眼前摇晃,不知是何处钻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