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午夜十一点,池洄躺在床上,满月的月光浸透厚实的灰色亚麻窗帘洒在房中间悬挂的帘子上,另一面是章翃均匀的呼吸。
他的身体若能如月光这般顽强自由就好了。
池洄凑到床边伸直左手撩起帘子一角,章翃平躺在床上,被子板板正正是她盖上时的样子。
不用担心他蹬被子受凉大概是章翃下半身瘫痪后唯一能想到的好处。
这点好处纵然是大海里的一粒盐,那也是五味中的一味,池洄不敢忽视也不能忽视。
章翃年长她四岁,是继父的儿子。
五年前的夏天,他大学刚毕业就找一份好工作,为此一家人打算郊游庆祝,路上出了车祸。
那天池洄没去,出发前她谎称肚子痛因为魏寻约她见面。
她失了魏寻的约,却仿佛又是魏寻救了她。
“你好~”
“嗯,你好,有什么事吗?”
“那个~”
池洄听到魏寻的声音,半个身子从床上支起来。
“怎么了?”
“那个花洒不出水了。”魏寻看一眼楼上抿抿嘴。
“哦~知道了,明早我联系人修。”池洄的小姨笑着回答却并不当一回事。
“那个~我现在想用,能不能找人看看。”他看起来确实有点急。
小姨从椅子上直起身子,上下打量魏寻,“帅哥,你都是大半夜洗澡呀。”她可是看到魏寻早早就从外面回来。
池洄的家里出事之后,她把房子卖了投奔开旅馆的小姨,两人在大学城附近合开这间小旅馆,赚点钱还可以安身,小姨年轻时受过感情上的伤,之后一直单身,她对池洄很好,对其他人脾气就说不定了,哪怕是客人。
“小姨。”
门打开,魏寻没看见那张脸只看见帘子。
“我去看看吧。”
小姨转过身对她使眼色示意她进屋。
池洄的手拂过小姨的肩头,轻拍一下。
“阿寻,走吧。”
小姨僵在椅子上,眼睛睁的和屋里章翃的眼睛一样大,眼神倒是各有各的意味。
两个人心照不宣一路没有说话,直到拐进二楼的房间,魏寻才开口,“一天没有见你。”
许是夜晚的缘故,他的声音低而沉。
“我一直在房间里。”池洄走向卫生间。
魏寻抢先一步按住开关,“有水。”
两个人在卫生间逼仄的空间里面对面,昏黄的灯光从魏寻头顶泄下来像极了舞台中央的一束追光。
她是知道的,“哦。”停在半空的手垂到大腿一侧,眼睛看向地面。
魏寻的声音从她的头顶飘下,“有好好吃饭吗?”空旷而温柔,环在她周身包裹着她。
“嗯。”她点点头。
“有好好睡觉吗?”
“嗯。”
“有好好读书吗?”
“嗯。”
裤边在池洄手里皱成一团,泪水也在眼眶里聚成一团。
“看来你有好好长大。”
魏寻的手像北方夏天傍晚的微风一样一遍一遍拂过她的发丝。
池洄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对不起。”
魏寻托着她的后脑一点一点将她揽进怀里,原来她是这样瘦小的人儿,他竟从来都不知道,“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什么对不起。”
原来她的胸膛是这样宽广结实又温暖,她竟也从来都不知道,“是啊,都已经过去了。”拭掉眼泪,池洄从魏寻的怀里跑出来。魏寻的双手没有松开她的肩,“我说的不是我们。”
“你听说了。”
池洄仰头看他,泪水让她的眼睛明亮又纯净。
他更心疼了,心疼到眼神里都藏不住要溢出来了。
想来是隔壁,起初也就他家知道而且她看到魏寻进了隔壁。
无所谓的,只是林小雨的妈妈一向不喜欢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变故是那天发生的吗?”
“嗯。”看来没说什么好话。
魏寻想问为什么没有告诉他就消失不见,约定好的大学没有去念,电话从关机到换号码~他差点疯掉。
最终,这些疑问都留在肚子里。
如果,那时候她发来求救,自己又能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刚走出高中校园的学生,很多事情甚至还需要父母的庇护,自己不该现在来当这个事后英雄,未来他也不会当什么英雄,他倾尽所有便好。
“池洄,你知道那个时候我为什么约你吗?”
池洄低下头,“大概知道。”消失五年的羞赧浮上脸颊。
“那你也知道我要说什么?”
“大概知道。”
“那你的答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