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圣天

第四章 讽圣天

白莲花打量四周，眼下她所处景色已变。想来是半柱香的时间已到，地藏王菩萨法术自然生效，那此地便是之前菩萨口中所述蒙界了。恶战过后她便是再无力气稳住身形，胸前倏地传来隐隐碎裂之声，她赶忙查看那定心珠，经历了方才那排山倒海一般的恶鬼猛攻，这辟邪的灵物也好似受了重创一般，几道裂痕正慢慢生长。白莲花握着那珠子只觉心痛惋惜，此物也算是碧游对于所爱之人的一个念想，如今竟在她这里损坏了，自己若能再见到她，应怎么向她赔罪..

莲花咬了咬牙，踉跄走到那佛塔窗栏旁，向外眺去。半余月前她就在东华山听众圣提起过蒙界，说蒙界荒凉，乃是冤死之人魂魄栖息之地。果不其然，窗外天空景象变幻莫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林林佛塔，除此以外再无它物。

她忽然气息一滞，背后看不见的伤口淋漓尽致地刺激着她的痛觉神经，提醒着她真真实实地经历过的一切。地藏王菩萨说让她来此避劫，菩萨还说，地府众人皆是难保自身。白莲花心里升起隐隐不安，地府为何遭劫？为何却连菩萨也是自身难保？无天不是已在几天前化为齑粉了吗？那如今此处又是何人作乱……

莲花忽又想起，几日前，众仙佛跟随孙悟空攻打四门三宫之时，佛道众圣仿佛都在，连下界的老土地都挥舞杵杖要上天与无天一干人等拼命，却独独不见地府之神….这些事情在地府之时来不及多加思索，到了此处才有机会慢慢整理思绪。

那时，众人都在各自苦斗，她自己也在重华宫内与巨蝎拼命，哪里有人顾得上清点谁来谁没来？这些事情如今想来却甚是蹊跷，难道在那之前，地府就遭了劫？故而地府无一人打上天庭，故而自己才能见得那许多骇人景象，那幕恶鬼啃食生人画面似又浮于眼前…那忘川河里尸骸飘荡，想必都是遭了毒手的凡人了。

白莲花面露痛苦之色，杏眸紧闭，不忍再多思。她借着木栏支撑，有些吃力地转过身子，望向那佛塔之内斑驳的壁画。壁画所绘三十三重天之中，佛界大小众圣均庄严或坐或立于莲台之上。莲花抬眸沿着壁画慢慢向上望去，那壁画最上的如来佛祖半垂眼帘，慈悲俯看。似是望向她，就如同那天她在灵鹫洞中求他放她下界时无二。

一抹嘲弄之色浮于莲花嘴角，她狠狠地盯着那如来画像，不顾打斗之后喉咙里那股子甜腥，突然爆发。

“你自诩慧眼观三界，可曾观到如今地府冥界这般骇人景象？可曾观到那无辜凡人被恶鬼生食？你若不曾观到，算得什么慧眼识遍三界！你若曾观到，这般景象任他发生不加阻拦，又算得什么慈悲为怀！”

终于那些个不可言状的情绪似再也积攒不住 ，干脆就任由自己喊个痛快。她胸前剧烈起伏，眼泪也乱七八糟的从眼眶涌出。那壁画上的如来任由她叫喊，仍是面目慈悲地俯视于白莲花，不为所动。佛塔之内空旷无一物无一人，四壁嗡嗡回音便是唯一应答。白莲花为山寨大王时虽刁蛮莽撞些，却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对着谁如此大吼大叫过，她那时就对那些个当街叫喊撒泼的市井泼妇嗤之以鼻。但此刻这般发泄过后，心情倒是舒畅许多，背后伤口也不似之前那般痛楚。她执起衣袖在脸上胡乱一擦，冷冷望了一眼那画上神佛，便就地盘腿而坐，勉强运起功来。

………….

也不知过了多久，闭目调息的白莲花被一股恶寒惊起。她猛然睁眼，自是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衣衫破烂，面色铁青的游魂填满了本空无一物的佛塔。与黄泉路上那些凄切魂魄不同，这些鬼魂目光呆滞，无论飘到何处都是死死盯住身前一点，更怪的是这些魂安静得很，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呜咽之声。

是了，此刻大约便是蒙界的夜晚，白天不知所踪的魂魄此时此刻毫无保留的都现了形状，以这种僵硬之姿，在佛塔内上下飘移游荡。白莲花定了定心神，取下左手腕上已经残破的翠玉佛珠。

“佛说冤死之人不得往生，只能留在这荒凉蒙界，我今来化解你们这许多怨气，怨气散了，便化了身形，待冥界肃整之后，各自投个好胎去罢。”她缓缓碾动佛珠，低低地唱颂起那梵音往生咒。

初时零零散散两三亡魂似收到感召，听了那往生的咒语，眼神逐渐清明，定定降落落在白莲花身前，向她庄重叩首，便化作点点萤火，飘进白莲花的锁灵囊之中。而后随着白莲花数次诵渡，塔内亡魂也不似方才那般密集。

就在白莲花专心诵经之时，忽地一道钟声如炸雷一般似是要穿破人的耳膜，而后那钟声愈来愈急。每响一声，塔内亡魂便似被控一般向白莲花看过来一寸，直到所有亡魂全部死死盯住她。

“还我灵儿。”

一老者声音飘忽地从一众亡魂中传出，随即从众魂当中挤到前来。待白莲花看清来人后霎时之间乱了心智，这分明是乔宅一家老小。无天统治三界之时，黑袍曾带领一众妖魔去乔家庄寻灵儿，寻不得便大开杀戒，活活烧死了全镇人。白莲花那时肉体凡胎，纵使拼了命去救，也只落得被黑袍打成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