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琉璃房里有一息的静止。

犀香炭窸窸窣窣的轻响着。

外头的雪许是盖得厚了，或是小了，声音也远了许多。

肃明昭合上手中的折子，出声道：“陛下，此番赈灾巡视，看似寻常顺通，却处处透着不可言说的诡异。臣打算先缓上一阵子，假作在京修养，随后暗中查访。”

司鸿驭表情怪异的瞥了一眼司南雅，点点头：“晋南地处河西要地，确不容失，朕相信你的直觉，只管去做吧。”

肃明昭起身，放好折子后，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全程，二人仿佛从未听到司南雅的石破惊天的言语。

司南雅油然而起一股子无名怒火。她咬牙切齿的瞪起双目，张口大喝：“喂，你......呜呜......”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口。

随后，门帘落下，那人影转眼便进了风雪里，不见了。

司鸿驭放下手，指尖轻戳了下她的额头。语气无奈道：“南雅，不许胡闹。”

司南雅垫起脚尖目光留恋的望着肃明昭离去的方向，撅了撅嘴：“阿爹，你不是说我是公主，我想让谁当驸马都行吗？”

司鸿驭摇摇头：“谁都行，唯独他不行。”

“为什么？”

“他是朕的肱股之臣，又大你整整十四岁，你觉得朕会同意你这么胡闹吗？”司鸿驭丝毫不以为意，只当她是小女孩胡闹。敲了敲桌子：“来，咱们继续。”

“哼，又要看，烦死了，爹你就自己看吧。”司南雅一跺脚，冲司鸿驭做了个鬼脸，扭身跑出了琉璃房。

外头的雪小了些，地上凝了一层冰，又落了一层雪。走起来颇有些费力。

然而司南雅却毫不在意。脚迈着不太文雅的八字，一步一步蹭着地走。没一会儿，便赶上了走到月亮门的肃明昭。

肃明昭正走入小太监撑起的伞下，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到她。平静的行了个礼：“公主。”

司南雅像是有些怯意，又像是觉得新奇，站在那里不再上前。只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肃明昭不明其意，又行一礼，转身欲走。

“等等！”司南雅急促出声。

“哎哟喂，小公主，可算赶上你了，别着凉了，快披上......”礼泉从茫茫雪雾里钻出来，摇摇晃晃的小步赶上来，举着雪貂皮的斗篷披到她身上。

司南雅似是毫无察觉，咬了咬唇，轻声道：“我方才的话，不是玩笑，你......”

“公主说笑了。告辞。”不等她话说完，肃明昭便出声打断，转身快步离去。丝毫不留余地。

司南雅咧了咧嘴，匪气的啧了一声。“走，回宫吃火锅去。”

青碧色的娇小身影摇摇晃晃的远去，隔着细雪霜风，还能若隐若现的听见那雀鸟般清脆的笑声。

肃明昭停下脚步，微微回首凝视着。目光若有所思。

次日，肃明昭正式上朝。朱紫朝服披身，与三位白须白髯的阁老并列第一班。

前年立夏前后，晋南多地发生洪涝，波及区域甚广，运输道路毁坏，水匪陆匪猖獗，再加上酷暑之下尸体烂出的瘟疫，几乎是死绝无寰之地。当是时，朝堂众臣相互推诿，皆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只有肃明昭主动揽下差事，朝会都未开完，便马不停蹄收拾行囊直奔灾区而去。这一去便是整整一年半。

而今归来，还带来如此政绩，恩赏自是丰厚的很。

但这都不算什么，最为让人艳羡的，还是陛下赐下的朱紫麒麟袍。这就意味着，自此之后，肃明昭便算是正式入内阁了。

朝中众臣再有不服，却也无人敢置喙。许多朝臣看着肃明昭的目光都带着讨好。

下朝后，肃明昭袖着手往殿外走。有大臣想过来同他道贺，但见他面色肃穆一脸包公转世的模样，恐会自讨没趣，便又歇了念头。

只有同为阁老的杨公走过来，拿笏板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子，办的不错，老夫还担心你会应付不来呢。看来是老夫白操心了。”

肃明昭板正道：“劳杨公挂念了。若非杨公暗中相助，只怕回京路上我也要波折些日子了。”

杨公老不正经的挑了下眉，哈哈笑开了。

“走，老夫请你喝酒去。就当为你接风洗尘。”

..........

大盛朝建国至今两百余载，除却开疆破土的先祖皇帝外，还出有两位青史共铭的传奇人物。

一位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司鸿驭，还有一位便是本朝史上最年轻的上卿，肃明昭。

前者，平定四海，力挽狂澜，痴心不渝，盛世明君。

后者，年少自荐，从龙征战。以白身入仕，还世间海晏河清。

直至如今，街头巷尾的茶馆书坊里，还流传着十二年前肃大人拦御马自荐，当今陛下求贤不问出处的君臣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