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伍 铩羽之痛

「伍·铩羽之痛」

天蓝得像海。春晖弄云，宛如海面上粼粼的波光。

哥的身影依旧绝美。

他站在巍峨的明煌殿前，头上戴着镶满玛瑙的紫金冠，金色的冕旒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缓缓地披上由花羽城菡棠楼“锦彩屏”花司编织的鹭绫袍，那象征着权利与尊严的紫红色被他挺拔的身躯诠释得愈加风华正茂。

哥哥渐渐回过头，望着我，明澈的双眸仿佛清辉流泻的星辰。

他嘴角微扬，自信中透着迷离。

我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了。

夙雷城未来的城主，他有他的使命。

那是两年前宇轩的冠礼。

致贺的宾客很多，我还记得花羽城派了一个全身被羽的使者前来献袍。那时候我真的好羡慕哥，从此他可以随意进出夙雷宫，从此他可以不受拘束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带着早日成年的信念，加之服用了蝶离送来的四时花蕊与四时仙液调制的药丸以后，我身上的毒斑日益消退，身子也渐渐康复了。

痊愈后的第一件事便想出宫找她，感谢她赠药之恩，以及她为我所做的一切。然而暮辰与我在城中寻了好几日，都打听不到她的萍踪。

我相信我和她一定还会再次相遇。

因为“有缘必会再见”，这是她说的。

黄昏，母亲和舅舅一同来看我。

“好外甥，感觉怎么样了？”舅舅还是同往常一般亲切。他的眉毛像两柄锋利的灵剑，飞入斑驳的鬓角，让他看上去还是像从前一样英武。我甚至可以想象他在我和哥哥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定被很多女子迷恋。

“廷儿感觉好多了，让舅舅费心了。”我看到舅舅身后的宇轩，眉宇之间有些凝重。

“你这孩子……”舅舅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我们的廷儿越来越像个大人了。”

母亲微笑，哥也跟着笑。

心口似有水波荡漾，我猛然意识到母亲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容了。

当晚，母亲带我去了父王的祭坛。

我一下跪倒在父王的灵位前，眼泪模糊了视线，“父王，孩儿不肖。没能拿到玉玺，不能替父王报仇，孩儿没用……”

母亲在旁安慰我，“廷儿，你已经尽力了，你父王泉下有知，相信他不会责怪你的。”

可母亲越是这么说，我便越加自责。我宁愿她狠狠责罚我。可是责罚……从小到大我和哥哥抄了多少遍《通辕录》，可我们还是偶尔背着母亲出宫。我依然做了那么多阳奉阴违的事情……如果那一次不是我提议从浣衣院回宫，许如姐姐便不会受牵连……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我常常会在梦里听到她低低的哭声。

她哭着对我说：“云廷少主，姐姐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做糖水蜜桃吃了……终有一日你会长大，你会自由……”

“其实说到底还是娘的错，若不是从小娘就不让你们出宫……”她俯下身来抱住我，“廷儿，世道之险恶，娘不曾告诉你半分。你就像这笼中之鸟，虽然很安全，但飞来飞去也就是那一小片天。此番就算作历练吧。”

我点点头，回头看到宇轩临风站在祭坛外。

一张白皙如玉的脸看上去变成了高崖之上饱经风霜的磐石，他眼神里透着坚决，主动请缨，“母亲，请准许我去那个地方。”

我知道哥哥所谓的“那个地方”就是我尚未到达的淳远皇宫。

“不可！”母亲的回答斩钉截铁。我甚至听到了她喉咙里有着血液涌动的声音。

“为什么！难道母亲怀疑儿子的能力？”

“当然不是。”

“那是为何？弟弟涉世未深母亲却让他一个人去……”

“不必多言，总之就是不准去。”

“哥，就听娘的吧。”我望着哥，他也看了看我。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瞬间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东西，以至于我再也没有看到他在母亲面前笑过。

他转身出了祭坛，我没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