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显德十三年春,一连几日都是阴雨绵绵的天气,连放在架子上的书都泛起了潮。好不容易等到放晴,定国公府的下人一大早便在吴嬷嬷的带领下洒扫庭院。窗外的云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干枯了许久的柳树枝不知何时冒出来新芽。
“杳杳,你在听我说话吗?”
钟杳杳被这一声打断了思绪,回过头来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安宁公主,笑道:“在听,你说皇上要为我和谢濯赐婚?”
安宁公主嫌弃的撇了她一眼,换了个更加悠闲的姿势。身为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皇室的威严,所以无论在什么场合都必须正襟危坐。
不过她却一点也不在乎,大大咧咧的往那一坐,道:“父皇说你们钟家是北襄的大功臣,如今钟家就只剩下了你一个人。身为长辈,你的婚事他须得看顾着点才行。”
钟杳杳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明媚的阳光照在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莹润的光泽,“皇上对我可真好。”
她的五官生得极美,眼睫浓密颀长,唇不点而红,肤白似雪。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瞳孔比寻常人要浅,看上去如同琥珀一般,眼尾微微上扬,妩媚惊人。
不过京城时兴淡雅清丽之美,所有她的长相并不受欢迎。
三年前,西晋忽然撕毁盟约,趁北襄不备一举拿下两座城池,她的父亲钟燮和两个哥哥奉命率领二十万大军前去抗敌。这一战北襄虽然赢了,但她爹和两个哥哥却都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她祖母当场昏倒,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三个月后她母亲也随之而去,整个定国公府只剩下了她一个孤女。
皇上为了表彰钟家的忠烈,破例赐封她为永嘉郡主,食邑三千。皇后见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实在可怜,曾有意将她接到宫里去住,不过她不愿意离开钟家便婉言拒绝了。
如今三年守孝期满,也确实到了该成亲的年纪。
安宁公主没好气的道:“你还笑的出来?我可是听说谢老夫人要死要活的闹过好几回了,非说当初是认你为干女儿,根本就没有定亲一事,还让谢侯爷去我父皇面前澄清呐。”
她摊手,颇是无辜,“现在要悔婚的人是他们,我为何要着急?”
说起她与谢濯的婚事,那还要从七年前说起。彼时谢濯的父亲,也就是如今的武信侯谢彧因为卷入到成王谋反案中被打入了天牢,是她爹钟燮几番周折才保下了谢家。
谢彧为报恩情有意让长子谢濯求娶她为妻,起初她爹并不同意但又不好当场驳了谢彧的面子,推说她身子不好,不宜过早谈论婚嫁。
然而谢彧却拍着胸脯说愿意一直等,还表示不在意钟杳杳是否能为谢家传宗接代。
她爹闻言也心动了,毕竟世家大族最重子嗣。有这层恩情在,想来日后谢家也会好好待她,于是点头同意。
后来钟家巨变,她祖母临终托孤,请求谢彧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今后能善待她们母女。谢彧含泪答应,指天发誓让她祖母放心。
可她祖母死后不久,谢家的人便闹了起来,谢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己的宝贝孙子娶钟杳杳为妻。
只因为她生来就有顽疾,太医曾断言活不过二十。再加上自从钟家的人都埋在黄土里之后,钟杳杳抱着及时行乐的念头,这几年的行事颇有些荒唐。如今她已十七,谢濯如果真的娶了她只怕没过两年就要变成鳏夫。
谢濯是谢老夫人的命根子,这让谢家怎么舍得让嫡长子娶一个短命鬼?
而谢濯本人也十分不满这桩婚事,他认为钟杳杳放浪形骸,不配做他的妻子,所以这桩婚事是一拖再拖。
“我听说谢濯钟情于翊卫营指挥使宋家的女儿宋令笙?”
安宁公主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谢濯那小子逮到机会就往宋令笙面前凑。前阵子宋令笙生辰,他特意派人去云中寻来一块上好的芙蓉玉,又找人打造成玉簪,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她勾起一侧嘴角,轻笑了声,“倒真是用心。”
安宁公主忽然凑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谢濯?!”
钟杳杳一愣,莫名其妙的反问道:“你为何这么说?”
“你别想骗我,你和谢濯自小一块长大,感情不同一般。去年你离京去越州养病时还曾留下一首诗,诗里第一句便有一个濯字,你敢说不是因为谢濯的缘故?!”
钟杳杳眨巴眨巴眼,怔了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那是因为想起和母亲一起送父兄出征时的场景才有感而发,怎么就成了是因为谢濯了?!!!简直是比窦娥还冤。
“你、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京城里的人都这么说。”
“根本就没有的事!我和他只是因为两家关系好才走得近了些。”
安宁公主将信将疑,仍是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她,因为小时候经常能看到谢濯跟在钟杳杳的身后跑,像个小尾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