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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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意上涌,他举动有些鲁莽,疼得她险些受不住,却没有半分要停手的意思。
“陆照枝!”她轻唤,宛若一场噩梦。
刚刚都已经看清他的脸了,怎么就不见了?
身上人没了动静,微弱的烛光中,赵怀英收整了一下衣衫,仍旧是微微叹气,柔声道,“我不会逼你做不愿的事。”
心像被什么给刺痛了。相隔十二载,他还是记忆里那个温良和善的人。
赵怀英起身,背对她,凉白色的月光从窗子透进来,他清瘦的身姿越发显得孤单。
“当年的我,应该勇敢一点的……”
只要勇敢一点,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嫁去了侯府;看着她一点点爱上那个人,再不会像从前那般牵着他的手,撒娇地喊一声怀英哥哥;最后把自己遗忘;
她摸索着床沿起身,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将他搂住,“对不住……”
赵怀英吃痛地低哼一声,额头是细密的汗珠,他慌乱过身,往后紧退几步,挣脱她的怀抱。
她这才看见,掌心一片殷红。他扑通一声跌跪在地,牙关紧咬,神情痛苦。
月白色的中衣,浸泡在鲜血中,他伸手试图从旁边的衣架上摘下衣裳,来遮掩自己的狼狈;
在她的坚持下,赵怀英乖乖地将衣服脱下,数道鞭痕把皮肉搅在一起,看得人触目惊心。
“你父皇怎么舍得下这么重的手?”她伸手却不敢触,眼里噙着泪,“疼不疼?”
一定很疼吧……就快要见到骨头了
他生母出生卑微,虽算不上是受宠的皇子,但因性格温顺,颇具才情,渐渐地也被父皇赏识,留在上京,委以重任。
这一回,怕是先前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了。
衡阳鼻子一酸,仿佛将这世上上好之物都赠予他,也不足以弥补。
更何况眼下的自己,什么都没有,就连这副残破的身躯,都不愿给他;
“女儿家,别看这些血淋淋的东西……”赵怀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拼命拿衣裳掩盖。
“不疼,我皮糙肉厚惯了。再说了,没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不经意又扯痛了伤口,他不由地握紧了拳头,脸色恍白。
“怀英哥哥……”她好像很久没有喊过这个名字了,陌生却温暖。
“傻丫头,别怕。”
她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么?
回忆像把尖刀一点点将她的思绪割裂,即便模糊,也叫人痛苦不堪。
萤灯知道她这又是想起了过往的伤心事,安抚道,“奴婢已经让差人偷偷去祭奠了。”
只能偷偷去,赵怀英会不开心。
她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一辈子走不出来,他没有恶意。
“上天有灵,小侯爷一定会在天上,好好保佑小公子长大的。”萤灯说罢,一时间也没忍住泪。
自小在侯府,她知道小侯爷的脾性,通敌叛国,他不会做,也不屑做。
话语间,从雨廊尽头跑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约莫三四岁,扑着两手过来,奶声奶气,“娘亲,抱抱……”
衡阳放下手炉,把孩子抱到怀里,贴了脸蛋,“归念,我的好孩子。”
“爹爹烧了好菜,喊娘亲去吃……”孩子乳牙未齐,咿咿呀呀地说话,衡阳的整颗心都要化了。
“好!念念今天乖不乖,有没有惹爹爹生气啊?”孩子小小的,皮肤滑嫩地像只糯米团子。
前厅内,王妃郑氏和赵怀英已经围坐在桌子前,看到衡阳进屋,郑氏柔柔一笑,“这羊汤是殿下亲手炖的,你喝一些也好补补身子,驱驱寒气。”
自陆照枝死后,她忧伤过度,身子一直不好。好在郑氏是个极易相处的人,并没有因她同享自己的丈夫而露出一丝不满,反倒对她的遭遇感到怜惜,平日里也都会照顾一些。
她有愧,除了赵怀英,再就是郑氏了。前者因为力保自己,遭君王猜忌,丢了触手可得的储君之位,后者是因为不管赵怀英有多偏袒自己,她从无妒妇之心,宽宏大度。
大雪漫天,庭院中的松柏压得摇摇欲坠,风一起,簌簌坠下。
郑氏不知道,当年她和陆照枝的最后一次晚膳,也是这碗羊肉汤。
“普天之下,你邹衡阳,再找不到第二个像我陆照枝这样既会洗衣又会做饭的人了……”
“你这羊肉汤味道不及我煮的……”
“娘子亲自煮的,一点也不能糟蹋。”
“等我打胜仗回来。”
后来他青山埋骨,再也没能喝上她亲手煮的汤。
衡阳胃里一阵翻涌,险些从凳子摔下,好在有萤灯眼疾手快搀扶,她才能借力支起身子。
桌前的赵怀英斟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