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命
鹤发老者从内殿阴暗处走出,他目光复杂得看着立在宫观外的少女,缓步向她走去。
他道:“你这么说,圣人不会选你。”
“我不善说谎,”李炤炤摇头,“我今日骗了他,来日秉性暴露,他一样不选我。我所做的并非由他挑选,而是我当之无愧。”
谢公默然。
“夫子纵观朝堂,可曾想过圣人为何落入困境?”李炤炤又反问他,“他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圣人专宠陈贵妃,后宫妃嫔不能雨露均沾,又不早早定下宗室,再想培养已经来不及。
陈氏商贾出身,本地位卑贱,空有钱财,并无实权,因贵妃之故,得圣人宠信,授国公爵位,使陈氏嚣张跋扈,而支撑着大魏起家的门阀士族皆比不上出了一名贵妃的商户。
圣人早年泰山封阐,是英姿雄发的君主。
他不在意陈氏是否跋扈,更不在意其他氏族对陈氏微词,那是因为他还在位,他纵容陈氏,陈氏便能恃宠而骄,连赫赫战功在身的姜氏都远不能及。
晚年,弊端就显露出来,门阀士族掌朝堂运转,十大节度使各掌兵权,安定天下,如无铁血手段,雷霆之威,留给下一任君主的朝堂定然风雨飘摇。
“夫子,从前我所行每一步被人推着,在紫宸殿,我身不由己,上山修道更非我本愿,只是当时来看,是我保住性命的唯一办法,”李炤炤语气冰冷,“既拈我入棋局,我便不甘做棋子,从今往后,一切由我做主。”
她睨了谢公一眼,“谢氏,崔氏,当初做了与我筹谋的决定,便不能轻而易举退出。”
今后她再不是提线木偶。
眼前少女拢袖于身前,明明低眉垂眼,在谢公眼中却似一座傲然的山,风仪严峻。
他心头激动,向她作揖:“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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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冬与秋观在元玄宫中寻了小稻许久,都不曾找到。
银桂更是每一处屋檐都翻过了,只剩把屋瓦掀开,也不见女童人影,正要去向李炤炤禀告。
那小道童倒是自己老神在在地踏进了观门,手里还握着一支红艳艳的果子。
小稻入门见几人面色不虞,不由警铃大作,拔腿欲跑,却被掩冬揪住衣领,上蹿下跳却动弹不得。
李炤炤路过,注意到她手中果子,问道:“你这糖葫芦哪里来的?”
小稻见李炤炤紧凝着她手中握着的糖葫芦,忙将果子望身后藏,她含糊其辞:“无上恩,是竹林口新搬来的那个老头,他赠予我吃的。”
李炤炤盯着她的手不说话,以往李炤炤不说疼爱她,可也不会这么对她。
小稻头一次被她木然的神色吓到,眼中含泪欲泣,她哑声懦懦:“那个老头,那个老头自己做的,无上恩要是想吃,我,我请他再做。”
“不了,不好吃,你玩去吧。”李炤炤示意掩冬放下她,由着她蹦蹦跳跳跑开了。
待她走远,李炤炤轻声对银桂道:“有劳你去打探一番,此处荒无人烟,数年来除了樵夫不见其他人,突然搬来新民,很是反常。”
银桂拱手作揖,三两下功夫就不见他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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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牛车队背着箱笼散漫驶在上山路上。
为首骑马的男人年纪挺大,却面白无须,他捻着锦帕轻遮口鼻,夹着不阴不阳的声音抱怨道:“今日圣人回宫竟过问起这位,好大雷霆之怒,尚宫局一层层地发落,这倒霉差事竟落到咱家的身上,哼!”
“童司监慎言,仆大将军亲自交代,务必小心奉送。”与他并行的是男人身着皂绢甲,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
“中镇将自己个好送,看是要讨好这位还是得罪那位。”童司监意有所指,扯了扯马绳,离他远些,暗自翻了个白眼。
中镇将抿唇不语,仿佛无意,神色变幻多端,童司监见他这般,随即低声笑了起来。
谁都知道这位不受重视,圣人不过是心血来潮过问她的近况,可那位却是长长久久的宠爱持身,执掌着凤印,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
一行人进了通幽道,片刻,那座巍峨的宫观就映入眼帘。
童司监依旧不阴不阳得扬着笑脸,他抬手示意,队伍中下来几名侍卫宦官,将箱笼从牛车上卸下,重重地抬到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宦官漫不经心上前去敲紧锁的殿门,他用力击打,敲得殿门‘乒乓’作响。
可迟迟不来人开门,四周漆黑,仅凭着士兵手中火把照亮。
忽然,竹林狂乱起舞,一片一片的鸟儿从歇息的竹枝上弹起,展翅高飞。
窸窸窣窣混着鸟儿的嘶鸣,火把上的亮光忽明忽暗,巍峨的宫观在深夜的山林中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