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
一个月后,暮安在刘念老师的搭线下,和学校里的一个青年老师订了婚。未婚夫理工出身,腼腆内敛,没有一点和周寒的影子。
也正因此,暮安感到心安。
她的新生活,真正开始了。
出嫁的前一夜,暮安悄悄地爬上阁楼,从书柜的最高层取出一个精致的浅绿色丝绸盒子,里面卧的就是六年前,周寒为她抄录的那句锦瑟。
六年了,它一直属于暮安,而这则是暮安第一次打开它。
银白的月光从暮安头顶的小窗轻柔地泻下来,盒子上月白色的丝线勾勒的玉簪花还在寂静地开。
暮安缓缓拉开卷轴,周寒若游云的笔势,随陈墨而生香。
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暮安第一次见到周寒的软笔字才对。可是,那一横一竖,转变的弧度,暮安总是觉得自己一定在某个地方见过。就好像,她初次见到周寒的时候。
这种熟悉感,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揪着她的心,让她好痛。
暮安凝视了很久,想要从这幅字里回想起周寒的容貌,最终除了眼前的鎏金墨迹,除了字上的沉香,除了自己沉闷的心跳,她一无所有。
暮安再次抬头时,圆月如同一块沉璧,安静地在小楼旁的江水上倾斜如水的月光。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为何是六年后的这一晚,她对周寒,起了相思。
也许六年来,不论是那一天都是一样的相思。只是从前的夜里,她没有勇气去想他。没想到,六年之后,她还是没有长进。她的心,还是会为这场早已到来的诀别而痛。
没关系,这是她少女的最后一夜。等到天亮,她就是别人的新娘——那个为了暮安,满心满眼都是欢喜的傻小子的新娘。
后来的十七年,暮安只是在朋友间很偶然的一次闲谈中才听到周寒的名字。
听说,周寒一直定居在大洋彼岸遥远的国度,或许是匈牙利,也可能是以色列——暮安听到这些名字并没有什么区别,正如李亚楠所言,都是她到不了的地方。后来,只是零零碎碎地听闻,他定居在西班牙,并早早地孕育了一双儿女。
暮安便笑笑,不说什么。这些年里,她也和丈夫孕育了一个女儿。原本丈夫想让中文系毕业的暮安来取名,暮安却温柔地全凭丈夫做了主。
暮安从未和父母、从未和丈夫、更从未和女儿说起过自己的青春往事,也和旧日的好友断了联系。直到去年,刘念老师因病去世,暮安的过去就如同暮家的过去一般被尘封起来。周寒这个名字,不曾出现在暮安的口中,随着女儿的长大,也不再出现在她的心上。
只是当女儿失恋时,在暮安怀里哭得不行时。暮安才告诉女儿,自己早年间,也曾有一个放在心上的人。
“他叫什么呢?”
“周寒。寒山的寒。”隔着二十年,她竟然还能熟练地叫出他的名字。
那夜,丈夫睡得很熟。暮安睡在女儿的房间,用平静的语气,像是在说着些很久之前别人的故事。最后反倒是女儿挂着泪珠,紧紧抱住了暮安。
暮安看着女儿和自己神似的面容,对她安慰的笑笑。
“所以你看,连我们都是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