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为苟延残喘(笔者:南)
三人已至门前。
四师兄与门口士兵表明来意,两位士兵打量了一下小杂役,神色中的意外与惊奇呼之欲出。其中一个匆匆跑进门内,似是通报消息,另一个向小杂役招招手,示意他跟随。
小杂役走到门槛处,有些彷徨地回头看一眼站在原地的二位师兄。花旦抱着手,一脸嫌他没出息。四师兄笑眯眯地说,快去。他笑了笑,跨入官府。
低头走在廊道。
祈祷。
祈祷什么,模糊。
向谁祈祷,不清楚。
忐忑不安。祈祷。
不等走到内堂,走廊另一端便传来嘈杂人声,一人带领着一队士兵快步走来。迎面撞上。
霎时安静。
“…响弋……?”小心翼翼。
抬眸。
一个身披战甲的男人。
翕动嘴唇,却发不出声。
“是你吗……响弋。”
陌生的装束,陌生的随从,脖颈横亘着陌生的刀疤,腰间别着冰冷的卫剑,那对炽热关切的目光却熟悉得叫人震痛。
眼泪奔涌而出。
“哥哥。”
紧紧相拥。
士官寻得弟弟,携士兵来到戏班子千恩万谢,许诺戏苑在他们驻守京城时期有求必应。南柯班对小杂役一改先前的欺辱,即刻免了他的许多杂务,好生相待,笑脸相迎。兄弟俩时隔多年未见,相聚倾诉只恨不能把心窝子掏出来,好在兵营离戏苑不远,一过操练时间小杂役便与兄长相会。
小酒馆里,士官斟满一碗浊米酒,一饮而尽。他笑说,自己被迫入伍后匆忙受训赶鸭子上架,恍过神来已身处战场,前是欲置他于死地的敌人,后有不断刺杀逃兵的尖刀,他只能发狠举着盾操着枪往前冲,堪堪地躲避擦着头皮过的箭,咬牙捅死身旁每一个衣服颜色不同的人,再踏过衣服颜色相同的尸体。边塞的大漠是那么宽广无垠,让他想起小时母亲说有龙王的东海;身旁一同被征来的私塾先生死前说什么“醉卧沙场君莫笑”,他听不懂,但远远传来悠扬哀怨的笛声莫名勾出了他的一汪眼泪。
接连征战,不止人疲马累,被围困、后勤供应链遭切断那段日子,简直生不如死。每个人的嘴唇都是苍白干裂的,面黄肌瘦,眼神呆滞涣散。伤患无药可换,伤口溃烂腐坏,惨叫声已无力发出,冒烟的咽喉徒劳地嘶哑□□。战马屠剩大将军那一匹,若非军师力保恐怕也早已入腹。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崩溃,最初还有整顿,振奋剩余不多的士气,后来只由得崩溃者发疯,自个冷静或者昏死过去后,延续死寂。
“我那时整日整夜地发着高烧,眼前过着乱七八糟的走马灯。”士官淡淡回忆。“一会是战友流了一地的肠子,一会是我牵着小小的你在田埂上跑。有时迷迷糊糊感觉到军医掰开我的嘴喂一点点的水和食物,但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两万大军只剩不到四千,好在最后突围了出去还接应上援军,不然军营得消失在那茫茫荒漠里。”
廖响弋怔怔地听着哥哥平静的叙述,手有些颤抖,低头不吭声。廖响澊摸摸弟弟的头,疼惜地揉揉脸。
若不是那几分对母亲与弟弟的牵挂,他早已结束了苟延残喘。
“那…哥哥的脖子…怎么了?”响弋的眼眶泛红。
“没事,替将军挡了一刀。”响澊乐呵,“记功嘉奖升职,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