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
闻声,花徵转过头去,见到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处。他逆着光,花徵看不清楚对方脸上的神情,却能知道对方现在大概是非常不爽。
这是花徵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这人的面容,平心而论,陆九歌眉眼凌厉,有一种不动声色的俊美。他身上气势很盛,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红衣银面,就像一个面相俊美的修罗。
但是他对这美人说话的语气却十分奇怪,似乎带着一点察觉不到的抽搐。
花徵唤他道:“王爷。”
陆九歌脚步一顿,转过身来解释:“不用管他。他是男的。”
花徵闻言一呆,才发现对方身上是有喉结的,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羞恼。
美人儿白了陆九歌一眼,娇俏妩媚,不服气道:“陆九歌,你真是重色轻友。”
然而陆九歌没有因为江致远话语中隐隐约约流露出来的幽怨而动摇,杀气腾腾:“少来这一套,你父亲将你交给我管教,你若是太闲,就去抄兵书。”
江致远识情识趣地看到了陆九歌已经黑下来的脸色,哼了一声,穿着违和的银红裙袄,转身离开了。
陆九歌一挥手,房中的人便都垂首退下。身上气势随之收敛而去。
他对花徵解释道:“方才那是易容术,你不必放在心上。”
花徵点了点头,她现在要扮演好美丽端庄的清都公主,像这种事情就不应该多问。
隔着一层蒙住视线的红纱,她微低着头,没有发现陆九歌正在打量着她。
眸光从原先的清醒,逐渐转为迷茫。
皇帝对自己猜忌已久,主动求娶公主,最初的目的不过是让皇帝安心。征战多年,随时会死在外面,他从来没考虑过成家立业这回事,但是就算没有感情,既然是自己求娶的公主,他也一定会不负她的心意。
然而面前的这个人,隐约勾起了他早已忘却的一段回忆。
仔细想,却又如同大雾里的鳞粉碎片一般,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花徵无疑是好看的。流泉般的长发披散而下,眼睫如同蝶翼一般纤弱精致,在脸颊下方投下一片深浓的阴影,露出半截的脖颈好似羊脂美玉。他依稀觉得那双眼睛很熟悉,笑盈盈如同秋水,如星辰,光芒璀璨。一颦一笑之间,惹人不由心神摇曳。
“王爷……”花徵想说什么,却被陆九歌一抬手制止。
陆九歌走到她面前,用秤杆挑下了她的盖头,两人视线交汇。
那种异样的感觉更为明显了。陆九歌不由得伸手,就在即将触碰到花徵脸颊的瞬间,被一道声音拉回了神。
“王爷。”
陆九歌动作顿住,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殊不知,花徵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欣赏到他这张脸。
陆九歌身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周战神,生得却是一副清秀温柔的面相,他的五官显得深刻而立体,组合在一起却十分温柔。清透凤眼微微上挑,只要不发起怒,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威慑力,与其说是个武将,倒不如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花徵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某些传闻——难怪他要戴面具上战场。
陆九歌极少在京城出现,却又身为唯周朝唯一一个异姓王,声名极盛。
陆九歌的经历对普通的百姓而言,可以说是一个传奇。以至于京城的百姓说起北都王,都道这位异姓王大概是有神魔护体,传说里带着几分神秘色彩。
比如他上战场时,必戴一副银色面具,叫敌军窥不见其真容;又有的说,八年前介城的那一战,陆家几乎满门覆灭,唯余他一人幸存,一个十六岁的小孩能在那种战乱中活下来,可不是有神魔护体云云。
对于这些传言,陆九歌本人从未出面澄清,因此,传言也就愈演愈烈。还有人说他相貌粗陋不堪,为了掩饰这一点,才在脸上覆了面具。
众说纷纭,不知真相。
直到陆九歌第一次以本来面貌出现在京城,众多流言不攻自破。
陆九歌随手将秤杆搁在几案上,向她走来。
手里拿着交杯酒,递到她面前,清冽酒液在金杯中微微晃动,几乎能看清自己的影子。
喉咙有些干涩,花徵紧张地咽了咽,觉得陆九歌生得这么好看,自己和他成亲好像也不算吃亏。
但随着对方的靠近,她却闻到了空气中浮动着的某种怪异的味道,蓦然抬起头。
“你身上有伤?”
“正是,”陆九歌将上衣解开,露出底下的情景。他的胸膛上缠着纱布,隐隐渗出鲜红的血迹,他的声音慵懒而沙哑:“战场上受的伤,还没好全,今夜只能委屈一下娘子了。”
鸦羽般浓密的长睫下,映出的却是狡黠的表情。
花徵盯着那张俊美的面容,面无表情:“……”
陆九歌将外袍搭在屏风上,听见花徵在背后说:“你武功这么高,谁能把你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