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容清樾站在兄长墓碑前,‘太子容琰之墓’六字似烙铁一样,自冷棕色眸中一路向下焊在心口。
“阿兄,为什么你可以去上朝,我不能去?”
幼时的容清樾扎了两个小丸子穿一身正红小袄,闷闷不乐地坐在红砖灰瓦的墙头,转过身去不看在墙下站着的阿兄。
“因为小啾还小,待父皇为你请了夫子,学识通达,便可和阿兄一样上朝为父皇分忧了。”容琰仰头耐心为她解释,“爬那么高太危险了,要是摔着伤着阿爹、祖母倒不会责备你,可照顾你的他们怎么办?”
容清樾‘哼’一声,本想装作听不见,容琰再不作声,她悄悄回头,正对上容琰含笑的眼睛,他早已知晓她会回头,张大了手臂望向她。
她不情不愿地一条腿一条腿挪到与容琰面对面的位置,纵身往下一跃,被容琰宽厚的臂膀接住,她趴在阿兄的肩膀上,小嘴一噘,软糯糯的控诉:“阿兄就会用嬷嬷他们来威胁我!”
“呀,我们小啾居然知道用‘威胁’这个词。”
“小啾五岁了,阿兄以为小啾是小傻子吗?”容清樾伸出肉嘟嘟的小手,一下拽在阿兄身后的头发上,容琰吃痛皱眉,但也不曾责怪,反而大笑。
“哈哈哈,我们小啾不傻,是个小聪明呢!”
随着爽朗的笑声渐远,大白带着小红团子一行人走远,直至消失在宫道尽头。
夏日转秋,皇城上空黑云压城,下了好大一场雨。
容琰劝不回倔强站在雨里的妹妹,只好丢掉手里举着的画荷油伞,一双白皙透着青筋的手捧在长大两岁的妹妹圆圆小脸上,轻轻揉了揉。
“小啾,你乖乖在北晋,等阿兄回来给你做乳糖吃。”
她眼眶红着,小手拂开阿兄的手,不停的擦着眼睛上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水,鼓着气不说话。
容琰抿了抿唇,叹息一声,小声又带着说不尽的无奈,说:“小啾,好不好?”
她疯狂的摇头:“不好,我不要阿兄去西佑!你说好要陪我长大,要陪我出嫁的,你要是走了就不回来了怎么办?”
她不想阿兄离开,她害怕,心里莫大的恐惧压得她不知所措。
“小啾……”容琰扯出笑容,“阿兄只是去几年,几年后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就长大了,到时候可要来接阿兄。”
阿兄不问她好不好,就是没有交谈的余地了,容清樾小口微张大哭,可哭声再大也被雨声淹没。
容琰让孔氏带人将她抱起进屋,自己弯腰捡起被放在地上溅了泥的伞,撑起已无遮挡作用的伞往宫外离去,背影萧索落寞。
容清樾眼看阿兄离自己越来越远,用处最大的力气,挣开不敢过分桎梏她的宫人的手,跳下地跑到院中央,朝着跨出门槛的阿兄喊道:“阿兄,是不是只要我长大能带兵打仗,打败西佑,就能接你回来了?”
容琰回头,眼里含了柔光:“小啾,阿兄会等你来接我。”
阿兄根本等不到她长大。
*
阿兄遍体鳞伤用一张皮革裹着被西佑送回的时候,容清樾第一次厌恶自己,她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出生。
若她早一点,与阿兄年岁相差不大,阿兄就不用离开,不会失信早早离开她。
搭在石碑上的手指越抠越紧,生生磨破了皮,留下一抹血印。
容清樾仰头不让泪水掉下,吸了吸鼻子,一声笑破开这石室离的寂静:“阿兄,小啾回来了,这些年你有没有想我?我可想你了,想得想在梦里见一见你,可你从来不曾来过。你是不是没想我啊?还是你怪我快要将你的模样忘记了?所以不来见我。”
容琰的离开时她才十岁,距今已有十四年,要不是还有画像在,记忆里她还能拼凑出一些样子。
“阿兄,打仗真累,我准备回我的公主府,养一些好看的人陪伴,做个闲散公主,你看可好?”
“你应该会高兴。”容清樾喃喃道。
容琰曾经总在她面前说:“阿兄希望把小啾养成这世上最雍容华贵的公主,骄纵一点,爱玩一点,做世上最快乐的公主。”
容清樾当时气说:“那要是我想与阿兄一样为国分忧不可以吗?”
容琰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当然可以,要让小啾最快乐,自然会支持你想做的一切事情。”
“阿爹不允怎么办?”
“只要是你想做的,不伤害、祸及无辜,阿爹都会为你想办法。”
*
容清樾从墓地出来,子厦即刻从树后过来。
子厦今年二十,刚刚及冠,穿竹绿绣兰束身长袍,衬得人如翠竹挺立,站在她身后已然高出她一个脑袋。
“他们跟了进去,两刻钟后就离开了。”
子厦汇报道。
“嗯。”容清樾用帕子擦过还在微微渗血的指腹,折成四方块想装进怀里,大袖重重垂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