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乌云黑沉，铺满了整个天空，倒影在海面上，犹如一副被涂满墨汁的画。

小雨淅沥沥地下着，落到少年的脸庞。

履泽慢慢睁开双眼，抬手摸了把脸上的雨水，“这是哪？”

无人回答，过了会儿，履泽深呼吸，摸着碎石努力爬起来，回想着之前的事。

他记得有个广明殿的小弟子跑到兰台门口，告诉他师父因为他的事迁怒元明师伯的徒弟，并诬陷其修炼邪术，被撤职，如今调查清楚，长老们要在选仙大会上当众处罚师父。

如果换个人，履泽也许就不信了。但那名小弟子是他还在广明殿时，唯一对他友善的灵风谷弟子。以前他下不了山，饿得不行，都是他偷偷塞些酸涩的水果给他。

与师父第一次相遇，也是他帮着师父把昏倒的自己送回茅屋，履泽潜意识里觉得他不会骗自己。

情况危机，履泽也顾不上禁足，跌跌撞撞地离开兰台跑向选仙大会。

他在人群末尾看不清台上发生了什么，模模糊糊记得那些弟子在说着“恶毒”等词，他扒开人群往里面走，刚走到一半他听到一位长老说要把师父押下去，他忍不住大声呼唤着师父。

然后后呢？

然后人群自动分开，他看见师父站在台上望着自己，眼中没有责备只有关心。

提着的心顿时放回原位，他眼前一黑，便遁入无尽深渊。

履泽环顾四周，在灵风谷生活了十几年，他不记得灵风谷有这么一个地方。

那天上的乌云好像不会移动，牢牢地将天空遮住，海水没有光的照射，泛着深黑色。

履泽视线扫过海面，突然定住，平静的海面上躺着一个人。

师父性子恬静淡泊，就如她的衣着，她嫌搭衣麻烦总是穿着一身白衣，那衣服曾在他眼前出现过千百次，他怎么都不会认错。

履泽身体朝前扑，顾不得疼痛，疯了似的跑到海中，拼命划水。

撑着一口气，履泽将子渔拖上岸，他双手颤抖已是累极，他盯着地上苍白如玉的脸庞，抹了把眼泪，将手在自己的袍子上擦了几下，闭眼吞咽，随后慢慢摸向子渔的脖颈。

待摸到跳动的脉搏，履泽整个人如释重负跌坐在碎石滩上，只是他还不敢放松，师父的脉搏很微弱。

履泽伸手去摸子渔的衣袖，他记得师父喜欢把收纳袋放在右袖，他拿出子渔的收纳袋，将里面的东西通通倒出。

捡起几个装药的瓷瓶，将药倒在手中仔细观察，瓶身上没有写字，他不知道哪个可以吃，视线在子渔和药瓶上来回打转。

越犹豫越急躁。

他不敢赌，万一拿错，他该如何是好。

“红色的小药丸。”这时一道嘶哑的男声从后背传来，履泽回头，这才发现岸上还有一人，适才他忙着救师父竟忽略了此人。

连祁摸着手旁的一块大石慢慢起身，“红色的药丸是灵风谷的疗伤圣品，一般徒弟很难得到，只有灵清仙子这种地位的人才能有，我也是在清辉长老那里看到过几回。”

履泽拿在手里还有些犹豫，毕竟在此之前他们是敌对关系。

连祁无奈，但他也能理解履泽，他说：“要不你看看瓶中有几粒，多的话先喂我一颗。”

履泽打开瓶子晃了晃，至少有十几颗，他挑出一颗走到连祁身边，抬着他的下巴给他喂下去。

这边看不到太阳，无法判断时间，莫约一盏茶的功夫，履泽撸起连祁的袖子仔细观察着他的皮肤，确定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他才回到子渔身边把药给子渔喂下。

连祁看着他轻柔地给子渔喂药，笑了笑转头看向更远处的海面，“也不知道你小子什么体质，我和灵清仙子一进这秘境都被创的魂不附体，就差一命呜呼了，你却还有精力下海救人。”

“差点一命呜呼的是你，别把我师父带上。”履泽不悦纠正道。

连祁也不反驳，笑而不语，曾几何时他也以为自已拥有全天下最好的师父和师弟，他无条件相信他们，并尽力满足他们的需求。

他所珍惜的师徒恩情，师兄情义，到头来却是镜花水月，陷入其中的只有自己。

最好笑的是章兆丰，利用他连他送的生辰玉佩都不放过，真是可怕啊！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离开这里，再见面会是什么样子？

他想如有机会他一定会让他身败名裂。

这边天气诡异，雨才停了一会儿，这又开始下了。

履泽侧躺在地上将子渔背到背上，缓缓走到巨石形成的空洞下，随后他又把碎石滩上的连祁也拖了进去。

仙人失去意识等同于失去法力，与凡人无异。

刚在海水里泡了许久，这又开始下起了雨，履泽看着师父无意识地颤抖双唇，他抚上她的额头，药似乎还未起效，师父的额头十分滚烫。

如今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