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昨天我的房子被几个毛孩子缴获了。或者是,几个毛孩子便令我投降了。阿善在世的时候总念我劳碌命,我只笑不作声。可当阿善去世的那一刻起,我分明听到命运的钟声在我耳边响起,落下冰冷的判词。
阿善同我本不该结合,我是被卖到异乡的孤女,他是个刺头地痞。我们初见并不美好,我一心想要逃走,他一心只想捉弄。我本被邻家许了婚,临门一脚,那家人寻了瞎子算命,说我命硬,定会克死丈夫。我实在对这句话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头天我还是一个准新娘子,第二天就被人议论是扫把星。
我没想到阿善会成为我的丈夫。或者说,我总认为我俩的结合是他义气之举。在我看来他本就是个爱冲动的人。
他那天扛着锄头从田间走过,耳根习惯性地夹了根烟。那些“小弟们”看到他,自然要为他点烟。他停在地头吞云吐雾之间,听到些他们的谈话。后来我问起这些时,他只说那天恰好心情很不爽。可我大抵也能猜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没想到那些话,竟会令他大动肝火,甚至差点闹出人命。
听人说,那人的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锄头。我听到这些,既害怕又觉几分痛快。我也讶异,毕竟我对阿善的印象只停留在他捉弄我、吓哭我这些不美好的回忆上。
阿善替我出了头,还为我的公公—他的爹,闯下了大祸。他们家并不富裕,公公几次差点给人下跪。那是极为荒谬的一段时间,十天之后,我成为了他们家的媳妇。
阿善不是一个油嘴滑舌的人,对我也看不出几分喜爱。更多的是冷言冷语,但也不至于拳打脚踢。毕竟,在那个年代,在他以往给我的印象中,男人大多暴力粗鄙。结婚后的他,不再乱来,抽烟也渐渐减少,大队上的任务他完成的很出色,成为了队长。他一直是一个很有号召力的人,因为少言寡语和相对粗线条的面容,让人觉得不怒自威。然而高处不胜寒,渐渐的有人红了眼。
阿善出事的时候我已近临盆。村长满身是血地跑来告诉我时的那一幕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对方说是阿善先动的手,我不相信。因为自那次为我出头,阿善再没动过手。况且他虽寡言难相与又劣迹斑斑,但一切在我们结婚后都有所收敛,虽未讲明,但仿佛默契般各自应允着。
所以对方说阿善挑事,我是一万个不信。可我一个穷得叮当响,没有半分背景又即将临盆的孕妇,又能做些什么呢。对方目的明确,本就不是为钱,所以结局自然是阿善的队长之位没能保住。
那时我很年轻,很害怕。阿善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不醒,我觉得天都要塌了。阿善是家里的唯一经济来源,公公又恶疾缠身卧病在床。
可三天后醒来的阿善是怎么说的呢?
“不必担心,天无绝人之路。”他说。我那时也信了。我觉得,上天不该那么绝情,一切尚有生机。
我产下阿良的那天是个七月的台风天。初次生产的我,原本只在大人的言语里接触过的未知领域,如此赤|裸直白地摊开在我面前。我只觉撕裂包裹了我,脑海里甚至再无痛楚,只剩一片白茫茫。
我听到一阵啼哭,便再无气力,昏睡过去。恍惚间我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身子便被一个熟悉又温热的胸膛拢住。
据稳婆说,阿善当时慌极了,以为我要去了,竟连她手中的婴孩是男是女都不甚过问,只抓着她的手问我——孩子的母亲是否平安。
这是我不曾想过与奢求的。毕竟在我看来,阿善与我的结合本是荒唐事,我命格欠佳,他与人不善。爱情,或者说感情这回事,在我看来并不奢望。可是听到稳婆的话,我竟生出几分甜蜜与感动。似乎很多事情并不是我看到的那样。
在儿子满一岁的时候,阿善告诉我他要出去闯荡。闯荡这个词,或许用在毛头小子身上会平添几分浪漫与勇敢,可他一个孩子的爸爸,女人的丈夫,竟要说出去闯荡。那无疑对于我是种灾难。可我一个女人,又能说出些什么呢?我忍下眼泪,告诉他放心去吧。
他离开的时候,阿良尚且不会喊一句爸爸,只是吮着拇指蹲在街门口一脸懵懂。所以当有一天,阿良跑着告诉我爸爸回来了的时候,我以为他在讲胡话。可他只是用力拽我,将我拽出家门。
在破旧的,久未修葺的家门口,我看到了阿善。那天天很炎热,让人睁不开眼睛。逆着光,我看到熟悉的身形,只觉眼热。
在过去的三年,我送走了公公,教会了阿良走路说话,我几乎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遇事只会手足无措地哭的女孩,我成长成了一位真正的母亲,妻子。
可当我看到阿善的那一秒,我立刻变回了那个只会流泪的小女孩。我慢慢地走近他,从他的鞋子看起,直到看到他的眼睛,他短削的头发。
他晒黑了好多,手臂更加粗壮有力,只消站在那里便令人觉得心安。
我没有问阿善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我知道一定不好过。我在家尚且如此,他独自在外漂泊又怎会好过?我只是牵着阿良告诉他,公公已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