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见

“小娃娃，你可是只身一人到我这孟婆桥来？”

孟婆看了看面前的小女娃，粗布麻衣，脸蛋儿灰扑扑的，头顶扎着的云髻松松垮垮的，瞧着也只有五六岁。

问罢，又往下瞧，那双小腿膝盖已破的不成样子。

小女娃怯生生地盯着孟婆，一声不吭。

“也罢，也罢。”孟婆转身走向云尘鼎。

她值当了这苦差役也有几千万年了，个中缘由也能略窥一斑。

小女娃看她从白色大锅里捣鼓着什么，那锅还冒有白烟，有些好奇，便也悄悄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小脑袋探了前去。

“你这小鬼，快些喝罢。来世投个好人家，就少受些苦了。”孟婆将汤递去后，又从衣袖里拿出一条青布条，撕成两块，蹲下轻柔地包扎好小女娃的伤口。

“婆婆”

孟婆惊得抬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女娃，仿若刚刚那声非出自她口中，而是那许久未曾谋面的故人。

可这小身板与这面容，与那人却大相径庭。

“快些喝了吧，你不必谢我。你有你要走的路。是孽缘是劫，自有定数。”

“婆婆，我不走，你让我做什么活都可以，您别丢下我。”小女娃听了，以为她又要被人舍弃了，于是着急喊道。

那黑黝灵动的双眼霎时红的不成样子。手脚并用地紧紧拽住孟婆的袖子，

“小丫头，你命不在此。任凭我喜爱你，将你留在身边也只是浪费你来世的阳寿。何况，你的命格，任是阎王爷想收你，也是没法的。”

小女娃似懂非懂的望着她，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倒是将孟婆逗乐了。

“与你说这些作甚呢，你呀，还太小，不过你可记得婆婆的一句话，到了阎王爷那儿，可别露怯，他这人啊，可就爱吓唬你这样的小丫头。”孟婆摸了摸她的头。眼里的笑意渐渐敛去，满是担忧。

带到小女娃行到奈何桥另一端的尽头，背影消失在厚厚的迷雾里，孟婆才不慌不忙地回到自己的案台，拿起冤死笔在生死簿上又添上一笔。

冷不丁地，身后有人出声。

“孟官可真是不可爱，你当真以为鬼王会放过这个漏网之鱼吗？何况，这个小鬼可是经由我手，带到你这奈何桥的。”

“是吗，黑官？”孟婆不动声色地将名册簿纳入衣袖，冷眼相对，那人正是黑无常。

“说起来，白官为人之际也曾求过我，说有一事比他的来世都还重要。只是不知黑官可知其中缘由。”孟婆幽幽道。

黑无常倒也面无波澜，仍旧笑吟吟地盯着孟婆。

“只是，孟婆，你我都知道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依着鬼王的脾性，她是逃不掉的。不管是下地狱十八层还是……”

“我与她有诺，我孟婆既是答应了，便要护她下一世。”孟婆抱起汤盅，掀开盅盖，只见那盅内的汤伴随着惑人的香味旋旋而起。

孟婆轻拂衣袖，汤便化成了丝丝缠绕的图画，旋即画上的人和景都鲜活了起来。

“我煮那些死魂生前的记忆已经有三百万年了，一年能够炼化一丝回忆为一滴汤汁，独独她的，却难以炼化。”孟婆无奈道。

黑无常看着那记忆，面色逐渐变冷。一言不语。

画面里的人，正是方才过了奈何桥的小丫头的模样。

“一念，一念。之差，千里。”孟婆缓缓将汤盅收起来，复凝望着黑无常。

黑无常顿了顿，似是明白了些什么，自嘲地摇了摇头，喃喃道：是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孟婆听罢，轻声叹息。

也是苦了那个孩子。

她看过太多太多的情仇恩怨，无论是人间前世今生，还是这阴曹地府的怨男偶女。皆逃不脱“情”这一字。

上一世也好，这一世也罢，她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安稳渡过，不受世事纷扰。

但现下看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如今只望她不要再重蹈覆辙，思及前尘往事。

忘川河上。

一只木舟缓缓向西驶去。河面上闪闪熠熠，水面上泛起阵阵粼波。

舟上唯有两人之影。

“爷爷，阎王爷凶不？”小女娃歪着脑袋问。

船头，老者不语，只见他摇着橹，橹声吱吖，一片清辉分成两片，随着河水，漂向木舟后方。

“这条忘川河呀，从此渡过的魂皆问老身，这阎王爷是怎样的人。丫头啊，你到了便知。只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这鬼君的皮相最是容易惑人，你一个小女娃，可要当心啊。”

“皮相是什么，爷爷？”

她不懂孟婆婆和爷爷所说的皮相和情，但是从他们的脸上看来，反正不是令人欢喜的东西，至于阎王爷，难道比那个舌头一吐就像条水草的哥哥还要吓人吗？她的脑瓜太小，想不出个所以然。

恍惚间，一阵风吹来了，